寻找你的名字——一份不断延长的英烈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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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都河畔,月亮攀上了故乡的屋檐。

  江水起伏光点闪烁,像是一颗颗跳动的归心。

  80多年前,你告别家乡,踏上征途。中央红军8.6万余人的长征队伍,仅剩3万多人。无名烈士,难以计数。

  你的名字,化作散落的红星。

一名老红军后代在于都烈士纪念园英名墙上寻找亲人的名字(资料照片)。新华社记者 赖星 摄

  人们一次次沿着你的足迹,寻找你的名字;人们一遍遍走进历史深处,重温你的故事。

  你的故事,成为一个民族永远的记忆。

  你的精神,铸就一个民族信仰的丰碑。

  你的名字,是散落的红星

  “始生三月而加名”,“男子二十冠而字”。对于中国人而言,名字是一个人人生的开始,也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见证。

  在中央红军长征集结出发地——江西于都,英名墙上16356位烈士的名字依籍贯整齐排列,这些金色的名字在红褐色大理石上熠熠生辉,而据碑文所述:“犹有数以万计之烈士,姓名无考,故有留白,喻其圣洁。”

  红色,是于都最鲜艳的底色;长征,是于都最动人的记忆。其中,既有国情,也含家思。

  苏区时期全县6.8万余人参加红军,几乎每5人中就有1个参加红军;长征路上,平均每公里就有一名于都籍烈士倒下。

  “然而,在长征途中倒下的一万余名于都籍烈士中,只有少数人的事迹被记载流传,另有6643人北上无音讯,而绝大多数连名字都没留下。”这样的对比,让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长黄发斌深感痛心。

  英雄走时,虽然无名;英雄走后,不该寂寞。为寻访烈士英名,补全英烈事迹,2019年以来,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寻访工作组队员两次外出寻访,行程超过一万公里。

  一路上,寻找到的每一条线索、核对过的每一组数字、英烈后代的每一次回忆都让他们感受到,越是走进历史深处,越是发觉历史的沉重。

在贵州黄平县,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寻访到一处无名烈士墓,墓中安葬着一位于都籍红军战士(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广西,全州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纪念园。他们看到一处开阔的石头阵,每块石头下面都安葬着无名烈士的遗骸,与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融为一体。

  贵州,遵义红军烈士陵园。英名墙上镌刻着1338个英烈的名字,“90后”队员蔡铭对照于都籍烈士名录一个一个进行核对,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一般大就牺牲的战士,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身处广阔无垠的若尔盖大草原,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湍流而来。黄发斌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长征组歌》,“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

  “对于英烈来说,留不留名或许并不重要。但作为后辈,我们有责任去寻找,这既是对烈士英灵的告慰,也是对家国记忆的延续。”截至目前,黄发斌等人已找到7名散落在外的于都籍英烈,另有280名英烈的相关信息有待进一步核实。

腊子口战役纪念馆工作人员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长黄发斌(右)等人献上哈达(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你的名字,是不朽的丰碑

  如果以人数算,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找到的名字并不多,但每一个名字都弥足珍贵,字字千钧,蘸满了家国情怀。

  2019年7月,河北省石家庄,烈日灼人。

  寻访组队员赖金玉风尘仆仆地赶到华北军区烈士陵园。得知她的来意后,陵园相关人员深受感动,并将江西籍烈士的相关资料交予她。

  赖金玉从中找到了杨承德、邓典龙、钟奇等三位英烈的名字。隔着八十余年的光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在华北军区烈士陵园,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寻找到的邓典龙烈士墓(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他们长征到达陕北后,都在抗战中牺牲,但家乡的人们并不知晓他们的经历,更不了解他们的事迹。”赖金玉回到于都后,便着手联系当地电视台为烈士寻亲。

  一年后,赖金玉接到一个来自唐山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大姐说,自己的父亲赖富和钟奇、邓典龙是战友,他们的名字均在父亲的回忆录上出现过。

  赖金玉等人循着这一线索,逐渐确定了钟奇、邓典龙等人于都籍的身份,他们的相关事迹也愈加清晰。

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寻找到的钟奇烈士资料(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河北之行的收获,给了我们很大信心。”2020年10月,黄发斌带队沿长征沿线进行第二次寻访。

  在贵州黄平县,他们亲历了一场阔别八十余年的相逢。

  “于都老家来人了。”见到黄发斌等人,失散红军钟兴明(又名钟元享)的子女们热泪盈眶。

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在贵州省黄平县采访于都籍失散红军钟兴明(又名钟元享)的女婿张礼平(左三)(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钟兴明是于都靖石乡人,在长征途中因伤掉队留在黄平县安家。他曾告诉子女,在黄平牺牲的红军战士中有很多是于都老乡。找到这些战友的遗骸并将其安葬,是老人生前未了的心愿。

  老人去世后,当地村民在修路时才偶然发现其中一具红军烈士的遗骸。据党史部门考证,1934年12月,这名于都籍战士被在此设伏的敌人杀害。

  黄发斌一行人随钟兴明的女婿张礼平来到这位无名英烈的墓前。墓碑无言,像一双深沉的眼睛凝视着站在它面前的人。

在贵州黄平县,于都籍失散红军钟兴明(又名钟元享)的女婿张礼平在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带来的旗帜上签名留念(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众人深深鞠躬,伫立良久。

  长征沿途,散落着难以计数的无名英烈,或因负伤、或因疾病牺牲,还有的为不当俘虏而选择跳崖,有的则被敌人集体坑杀。多少年来,这些忠魂埋骨他乡,他们生前有过怎样的期待呢?

  你的名字,是永恒的信仰

  长征,是时代留给这片热土血脉相承的烙印。

  46岁的肖庆根是仙下乡西洋村第一书记,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强渡大渡河的红军勇士会有怎样的联系。

  于都河——大渡河,山水相隔1900余公里。

  直到2020年10月,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寻访工作组来到位于四川石棉县的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馆。

在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馆,当地工作人员(左二)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介绍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事迹。于都籍烈士肖汗尧是十八勇士之一(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在强渡大渡河的十八勇士名单中,他们发现,其中赫然写着“萧汉尧”三个字。莫非几十年遍寻不到的肖汗尧,就是他?

  “我们将从于都带去的材料和四川方面记载的姓名、部队编制等信息进行比对发现,这个‘萧汉尧’就是我们于都的肖汗尧。”黄发斌说。

在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馆,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寻访到于都籍烈士肖汗尧的下落,他和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萧汉尧是同一人(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肖汗尧,1930年参加革命,长征后“北上无音讯”。

  肖家长辈只知道肖汗尧参加了长征,却不知他的下落。他们担心,当老人们逐渐过世,“肖汗尧”这个名字所承载的一段记忆会慢慢褪去。于是,根据赣南风俗,肖庆根的父亲肖湖北在年幼时被过继给肖汗尧。

  “肖汗尧是我叔叔,我奶奶等他等了一辈子。临终前,都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年近七旬的肖湖北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知之甚少。

  从黄发斌口中得知肖汗尧的事迹后,肖湖北和家人喜极而泣。原来,他们从小便知道的“十八勇士”中竟然有自己的至亲。

  “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肖庆根在八一建军节那天出生,后报名从军,是一名有着16年军龄的老兵。2017年,他被选派为西洋村第一书记后,便扎根基层,带领村民从脱贫攻坚迈向乡村振兴。

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馆员翻越夹金山时留影(资料照片)。新华社发(于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供图)

  走过八十多年风雨,这片土地上的红军后代,正传承着祖辈的长征精神,续写着新的报国传奇。

  在于都,以长征、红军、长征源命名的学校、街道、场馆比比皆是,长征精神与其中蕴含的红色基因,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血脉里流淌。

  数日前,一场淋漓的春雨,洗尽了英名墙上的尘灰,碑文愈显清晰——

  “岁月沧桑,烈士之遗骨无以觅焉,唯余英雄事迹,为后人念也。”

责编:马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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