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上海9.24龙卷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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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中国最有影响力的龙卷风,1956年上海9.24龙卷早已编入青少年科普读物(如《十万个为什么》等),甚至出现在上海市地理、物理考试试题中。事实上,这次龙卷的强度确实也是boss级,其深入大城市核心区的表现,在美国也不多见。温故知新,特分享3年前写作的文章。
1956年9月24日上午,疲弱不堪的热带风暴Gilda登陆福建,随后迅速减弱为热带低压。风暴的肌体崩溃,汹涌水汽并入急流,直奔上海。在那里,干冷气流粗暴赶到,暖湿跃向高空,一个加西莫多式的超级对流单体拔地而起。它像一个年久失修的万花筒,颤颤巍巍地不断抛出脏兮兮的小旋风,企图接触地面。在奉贤,它的努力没有效果。在闵行,它不能成功。不过在南汇横沔乡,它终于大功告成。
在南汇,小旋风似乎不忍破坏这浑然天成的景致,时而接地,时而复归云端。但过了今天的外环高架以后,小旋风感受到了密布的人烟和建筑,迫不及待地正式接地,这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1956年9.24龙卷正式诞生。
这是一个细小的龙卷风。自始自终,它的直径都只有100米左右。也正因为此,它削剥夹带的尘土杂物都集中在这100米之内,龙卷颜色极深,被称为“黑柱”;
这是一个极猛烈的龙卷风。我国多山,龙卷不易发生,即使发生也大都为EF-0级或EF-1级,EF-2级龙卷风便极为罕见。但按破坏力推算,这个龙卷风的最大风速超过60m/s,超过17级,在藤田级数中达到了EF-3甚至EF-4级,在我国龙卷史上首屈一指;
这是一个罕见地经过大都市中心城区的龙卷风。上海是我国龙卷威胁最严重的地区,但龙卷大都在南汇、嘉定、金山等郊区生成,在旷野之中兀自地转悠一圈便结束生命,最多毁坏几亩庄稼,刮走几头牲畜,损坏几间瓦房。但这个龙卷却闯进已完成三大改造的上海核心城区,不仅损毁民房和庄稼,更是破坏工业设施,戕害学校,影响人数空前,或许也将绝后。
这是一个特别持久的龙卷风。它自正式接地至外高桥入长江消失持续1个小时左右,生命力之强即使2011美国乔普林龙卷风也无法比拟。
在罗山路沿线的上海人对突如其来的“黑风”惊恐万分。龙卷路径上的普通民房被悉数推平,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连家当一起被龙卷掳走,抛撒在几百米到数十公里远的地方--可以想象他们的命运。对水面上的障碍物,龙卷也毫不留情,见桥拆桥,见船掀船。
此时Gilda铺就的低空湿热急流并没有减弱的迹象,大气继续给这个怪物供给充足的能量。因此在损毁如此多的坚固之物后,龙卷不仅没有伤及自身,反而还在增强。伴随着飞机引擎开动一样的风声、杂物撞击的咔咔声、变压器爆-炸的电光石火之声,龙卷呼啸北行,终于来到了一个地方,让Gilda的哀怨开始得到发泄。
这里是上海建工局的工地。这里集中了全国最先进的建筑工具与材料,40年后他们建成了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在当时他们自己的建筑也应该是最好的。不过在超60m/s的旋转风暴面前,工具、材料、建筑都成了可掐可捻的劣质玩具:水泥板、钢筋被悉数卷到空中,钢筋混凝土房屋在巨大气压差中被剥开屋顶,随后被强风彻底摧毁;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10吨油罐被龙卷生生拔出地面并带走,直到120米远处再放下,油罐里工作的5人均严重受伤。仅仅几分钟,社-会主-义欣欣向荣的大生产场面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龙卷显然不想负责,它头也不回地来到黄浦江边,选择在定海桥轮渡站对岸渡江。顿时,一个高达200米的水柱横空出世,黄浦江上风浪大作。还没等江面上的船民反应过来,龙卷已经跃过这个几百米宽的水体,他们的船上被莫名其妙地放上了上海建工局的高级建材。惊骇的他们终于发现了黑风,他们纷纷行船靠岸,奔向龙卷前进的方向。
龙卷前进的方向,就是上海理工大学前身--上海机器制造学校。这所专门培养“工农干部”的学校里的学生,显然比现在的大学生勤奋。名为“思晏堂”的教学综合楼里,三、四层宿舍空无一人,全部去科技馆上试验课或出去实习去了,只有一、二层教室里有少数师生。在Gilda冤魂将向他们索命之时,他们仍然在畅想和实践新中国和自己的光明前景,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龙卷风终于来了,它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中心气压极低的它让每一个路过的建筑都变成危险的高压锅,屋顶纷纷爆-炸式掀翻。思晏堂的尖顶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轰然被掀到高空,与墙壁、楼梯、楼板一起被狂风扯成砖块和木材,在空中逆时针扭曲狂舞后落下。猝不及防的几百师生直接被倒塌的墙壁一次掩埋,后来又在一阵砖头、木材雨中被二次重创,教学楼变成了屠-杀场,鲜红满地,血腥扑人;连救人的人都难以忍受当场浓烈的腥味而昏倒。
大灾之后,谣言四起。有人因为在操场上发现了标有USA的铁壳,说这是美蒋飞机轰炸;有人说上机校有几百学生被龙卷风掳走,下落不明。由于上机校的学生来自江浙各地,且都是大有前途的“工农干部”,整个江浙震动。很多人还特地赶到上海求证灾难并寻找亲人,这场龙卷风灾终于威名远扬,似乎并不亚于八一大台风(5612)。
龙卷继续向北,在宝山入长江口远去。由于年代久远,灾害记录并不完善,龙卷风究竟戕害多少人命已不可考。但是仅上海机器制造学院就有37人不幸罹难,190多人死伤,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几分钟内。龙卷所到之处,学院礼堂、图书馆、浴室、宿舍悉数被毁,损失难以计算,自此学院竟无教室上课,只能重建斯言堂。
在重建碑文上,学校语文教师吴丕绩写道:“上海一九五六年九月二十四日狞飙发海上,俗所谓龙卷者也,突袭沪东,而吾校教学大楼适当其冲,巍峨广厦如樱巨刃中剖,毁焉……所谓龙卷风者,其体虽不广,而上天下地,其力至猛,其来至迅,尚非天象学者所能预测,故其害为尤厉”924龙卷以其巨大的破坏和横穿上海市区的表现留墨于碑,青史留名,它把上海建工局储油罐卷上天的行为,甚至进了中学课本,出现在物理考试试卷上。
此后,1962年强龙卷再袭市区,龙华机场三架飞机被毁;1986年又出现威力巨大的三县龙卷,但像924龙卷这样穿市区如入无人之境的龙卷,再也没出现过。而自浦东开发以来,上海市区摩天大楼一座高过一座,魔都成了人工山地,强龙卷进入市区的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了。
然而,上海仍然低平的地势,便于冷暖空气激烈交汇的位置没有改变,强龙卷产生的条件仍然具备。虽然,EF-4级以下的龙卷也奈何不了摩天大楼的结构,但将那些熠熠夺目的玻璃幕墙扒光,降下致命玻璃雨的可能性存在。城市的发展一方面大幅度减少原有灾害,另一方面可能带来新的灾害。面对龙卷威胁,上海不可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