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终局如何 英国都将带着一身“脱欧后遗症”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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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临门一脚”,似乎是英国“脱欧”大戏少不了的情节。一年前,在距英国法理“脱欧”不足两个月的时候,约翰逊首相推动提前大选并带领保守党拿下自撒切尔时代以来的最多议席,由他主导的《脱欧协议法案》随后在英国议会获得高票通过,英国正式在今年1月31日脱离欧盟,进入为期11个月的过渡期。一年后,相似的剧情似乎正在重演,因分歧难以弥合而继续延后的英欧谈判,终于在还有三周过渡期就将期满的时候出现转圜余地,转机戏剧性地发生在一夜之间。
当地时间12月7日晚,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和约翰逊再次就欧英未来关系谈判通话,随后双方在一则简短声明中称,由于在公平竞争环境、履约管理和渔业三大关键议题上仍然存在重大分歧,达成协议的条件“尚不存在”。但就在次日(8日),欧委会副主席马罗什·谢夫乔维奇与英国内阁办公厅大臣迈克尔·戈夫以欧盟-英国联合委员会联合主席的名义发表声明表示,双方就履行英国“脱欧”协议已达成“原则一致”,涉及议题包括边境管控、动植物及衍生品出入境检查、出口报关、药品和冷冻肉制品贸易等,并明确了“脱欧”协议框架下国家补贴的适用范围。英国还承诺撤销《内部市场法案》中违反“脱欧”协议的争议条款,双方同意仍以“脱欧”协议为准处理爱尔兰和北爱尔兰边界检查等相关事宜。
约翰逊本人也有松口,在被问及是否仍会为达成协议努力到最后一刻时,约翰逊给出的回复是:“当然会。”这与他此前“准备好无协议脱欧”的强硬姿态明显不同。
“在一些谈判中,这种情况是常态。”北京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主任王展鹏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分析说,从以往经验看,欧盟习惯于“马拉松式”的谈判,很多长达数年的贸易谈判,都是在最后一两天甚至最后一晚实现突破的。那些所谓的“彻夜谈判”,更多地体现了一种政治姿态,双方都很清楚彼此的底线和筹码,“问题在于最后是否需要通过让步达成协议”。
欧盟峰会即将于12月10日召开,欧盟首席脱欧谈判代表巴尼尔认为,这次峰会才是欧英双方能否达成协议的节点。如果协议草案出现在欧盟峰会的桌面上并获得审议通过,它还需要经过欧盟议会和欧盟各成员国的审议。正因为如此,舆论普遍认为,如果双方错过欧盟峰会这个时间窗口,可能真的要开始为无协议“脱欧”作准备了。
12月8日,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北京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中国欧洲学会英国研究分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了《英国蓝皮书:英国发展报告(2019-2020)》。作为跨年度更新的报告,“蓝皮书”系统梳理了英国“脱欧”过渡期间内政外交和经济社会问题。王展鹏作为本书主编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横亘在英欧之间的核心分歧其实是老问题,也很难在未来几天或最后两三周内得到彻底解决,很多具体问题可能需要几年时间才能逐步解决。英国“脱欧”过渡期在今年12月31日结束这个结局变数不大。
“蓝皮书”指出,去年7月至今年7月是约翰逊政府的执政元年。踌躇满志的约翰逊今年年初宣称将开启英国历史的新篇章,开创英国的“非凡十年”。然而,正是在这一年里,英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变局,内外交困。“脱欧”与新冠肺炎疫情的双重冲击,使英国在过去一年里遭受了全方位挑战,也使约翰逊的执政成绩单大打折扣。
时间愈来愈紧迫。无论英国“脱欧”大戏以什么方式收场,“脱欧”进程本身和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深刻影响了英国政治的走向。保守党在2019年12月的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看似为打破“脱欧”僵局铺平了道路;但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不仅打乱了约翰逊政府与欧盟就未来关系谈判的节奏,而且由于其备受诟病的抗疫策略,导致英国公众对保守党的支持率和信任度明显下跌。“蓝皮书”着重提到,党派政治博弈是英国“脱欧”结局的关键因素之一,这一判断目前是否仍然适用?王展鹏分析说,虽然不像去年大选之前影响那么明显,但党派政治博弈对“脱欧”进程本身、对“后脱欧时代”的英国政治影响依旧存在。对执政的保守党来说,如何在“脱欧”后应对工党等反对党的挑战,如何处理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地方民族主义的抬头,如何解决英国的经济社会问题,都可能是其不得不面对的博弈议题。
“脱欧”问题悬而未决加上疫情剧烈冲击,双重挑战让英国经济承受着巨大压力。英国财政大臣苏纳克11月向议会作支出审查报告时说,今年英国经济或将萎缩11.3%,这将是近300年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硬脱欧”风险仍然存在,也导致部分外资出现撤离的迹象。在英国经济中比重较高的金融业、零售业、旅游业等服务业,预计很难得到有效恢复,制造业可能面临产能锐减的局面,进而导致失业率上升。
整体上看,受制于内外一系列因素,英国经济短期内难见起色。即使在疫情结束之后,包括公共债务负担在内的经济影响也将持续更长时间。英欧贸易协议能否达成、后疫情时代经济复苏计划能否顺利落地、金融市场能否企稳回升,成为关乎英国经济中长期发展的三个重要因素。
形势是如此严峻,英欧之间达成贸易协议显得如此重要。但在王展鹏看来,约翰逊也许并不会完全这么想。一方面,即使最终不得不“无协议脱欧”,英国还可以开启其他方面的协调工作,“堤内损失堤外补”;另一方面,此时的约翰逊执政正处于乏力阶段,他本人未见得愿意在英欧谈判中作出实质性让步,以免在国内授人以柄。
王展鹏认为,约翰逊的实用主义风格还将延续。这在他处理外交问题时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一点在“蓝皮书”中也有表述。虽然强化英美特殊关系是实现“全球英国”蓝图的关键一环,约翰逊本人与特朗普也形成了较为良好的私人关系,但两人依然存在诸多政策分歧。比如在伊核协议问题上,约翰逊充分施展“平衡木”战术,一方面对所谓“特朗普方案”持开放态度,认为如果伊核协议无效,“特朗普方案”是个可替代的选择;同时,他又继续与法德领导人协调一致,组成维护伊核问题全面协议的统一战线。
英国在华为5G等对华问题上的处理方式,则与处理伊核问题形成了鲜明对比。反悔先前承诺、宣布禁止华为参与英国5G网络建设,在新冠病毒溯源和涉港、涉疆问题上与美国保持一致频频动作,又凸显了约翰逊政府更趋僵化的对华政策。
王展鹏认为,多重问题叠加,充分暴露了约翰逊政府在对外政策方面表现出的急功近利、自相矛盾和投机性。在美国政府更替之后,欧盟无疑还是其最重要的西方盟友,到时候,“脱欧”后的英国将处于更加边缘化的地位。
此刻,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布鲁塞尔那场约翰逊与冯德莱恩的会谈上,“孤注一掷”“悬崖谈判”是许多媒体标题中的词汇。问题在于,尽管一夜之间似乎出现了转机,但“无协议脱欧”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即便顺利达成协议,英国也不可避免地要带着一身“脱欧后遗症”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