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泠

　　2月26日，元宵节当日，由贾玲自导自演的电影《你好，李焕英》票房突破45亿。在中国传统合家欢的节日里，喜剧演员贾玲给观众讲述了一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情故事。岳云鹏当年看过同名小品后评价：“它没有在挠你，没有抓你，而是慢慢刺你的心。”很多观众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纷纷表示心被深深地打动，情到深处，眼泪夺眶而出。古语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不深，则无以惊心动魄”。漫漫人生，怎一个“情”字了得！

　　正月十五一过，“年”就又跑了。人们依依不舍地回望着这个已融进血脉、让人有无限期许的传统节日，回味着各自不同的年的味道。

　　我心自酸楚 因爱年味甜

　　东北姑娘小苏上大学时与济南小伙赵强相爱，但因她175厘米的身高比赵强多出5厘米，这段感情便遭到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尤其小苏的双亲，甚至以“你要是和他好了，以后就别再登苏家的门”要挟女儿。“不登就不登，”面对父母的横眉冷对，小苏浅浅一笑，“是你们不要我的哈，别后悔！”

　　去年夏天，两人毕业后回到济南。会计专业的毕业生找工作太难，四处碰壁三个月后，两人决定自主创业。他们通过“大学生创业贷款”筹措5万元资金，在一新居民小区里面开了一家小超市。凭借二人的智慧以及辛勤的劳作、良好的服务，超市的生意越来越好，两人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灿烂笑容。

　　春节将至，对超市已经培养起依赖感的老顾客纷纷开始囤货，小苏和赵强见状，便对着一拨又一拨的顾客吆喝：“蔬菜和草莓类水果不好放，大家只囤够一天用的就好，咱们初二就开门，原价供应。”顾客自是惊喜，忙问小苏：“姑娘，过年了，不回家看看父母吗？”小苏满脸堆笑地答道：“老家那块儿是疫情高风险区，回去回来都麻烦。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了。”顾客们对小苏自是夸赞不已，但只有赵强心里明白她的笑靥背后，掩藏着多深的痛苦。

　　有句话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说到底，这一命题是以承认并且难舍父母亲情为前提条件的；否则，将父母视如路人，他们祝不祝福又与自己的婚姻幸福何干。小苏嘴上说可以不回苏家门，但苏家毕竟是她生命的发源地，那里装着她20多年的故事、20多年的一颦一笑、20多年的亲情。在这之前的22个春节，她都是在那里欢度的。除夕夜，爸爸妈妈一通忙活，杀猪菜、小鸡炖蘑菇、酱焖鲤鱼、粘豆包、包着硬币的水饺、冻柿子……陆陆续续端上桌，傍着春晚的欢声笑语，这顿饭可以一直吃到子夜时分。然而，今年，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却不得不在离家几千里之外的济南“飘着”过。每每想到此，她的鼻子总会酸酸的。

　　腊月二十九晚上，关门前盘点，因为一点小事，小苏朝着赵强大吼大叫，赵强被这冲天的“火药味”呛得后退了好几步。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凝视小苏很久，然后说：“别生气了，剩下的活儿我弄。你回后面歇歇，汤我炖好了。”

　　赵强怎能不理解小苏呢？为了爱情，她宁可抛下亲情远赴济南，在这“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她心里该有多想家、多思念爸爸妈妈？也正是出于这份理解，小年刚过，他就悄悄地以小苏的名义将一份情深义重的年货寄给了苏家。让他欣慰的是手机顺丰速运显示，苏爸爸已签收了快递。

　　大年三十傍晚，他们提早关了门，开始准备二人的年夜饭。不大的屋子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暖不开清冷的气氛。赵强一边逗着小苏，一边不无期待地关注着屋外的动静。突然，敲门声传来，赵强眼睛一亮，急忙跑去开门。随着一声“妈”喊出口，赵妈妈进了屋，她四处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们两个呀……这哪像是过年？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妈，我就知道你会来。”赵强一脸的兴奋，“我往家发的年货我爸还满意吧？”“嗯，满意。衣服穿着也合适。”赵妈妈脸上有了笑容。“衣服？”赵强有些疑惑。“我买的。”小苏终于搭上了话，“阿姨，你们不嫌弃我了？”赵妈妈一把拉过泪眼婆娑的小苏，嗔怪道：“我们哪里是嫌弃？你的外形条件比强子好，我们就是怕你耍了他，担心你俩走不远就散了。”

　　望着自己今生最爱的两个女人相拥在一起，赵强把头扭向了一边，他知道，今年春节的味道可以由酸涩变得酸甜了。

　　爱子心无尽 归家喜及辰

　　刚刚退休的老马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陪着鲐背之年的老母亲好好过个春节了。老马是个老公安，从警30多年，和家人一起过的团圆年屈指可数，尤其是做了部门领导后，几乎每年的除夕夜他都在办公室值班。今年则不同，他要踏踏实实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

　　过了腊八，老马列出了需要走访的亲朋好友名单，置办好礼品和年货，便和妻子一起走亲访友。过了小年，祭灶大扫除，脏活累活他一人全包。腊月二十八，妻子对他说：“其他活儿你都替我干了，剩下厨房这摊儿，我来做，你歇歇。”“那可不行。”老马故作严肃，“往年我是越过节越忙，才错过了这些；今年不一样，我要全程享受一下这个‘年’的过场。你包包子，我给你揉面；你炸藕盒，我给你向外夹。”看着丈夫孩子般的表情，妻子脸上洋溢出笑容。

　　除夕早上一起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母亲就嚷嚷着要包豆腐馅儿的饺子。豆腐，“兜福”，妈妈希望一家人全年都有满满的福气。工作后的30多年，不管能不能在家过年，除夕夜的这碗豆腐馅儿饺子，妈妈一定会给儿子留着。今年，老人家身体越发不好，但是，从早到晚，无论清醒还是糊涂，却一直把“包豆腐馅儿饺子”这句话挂在嘴边。傍晚，调好馅儿，老马将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推到茶几边，把饺子皮递到她手中。在孙女的帮助下，妈妈颤颤巍巍地包好一个饺子。那一刻，老马哭了，他实在想不清楚，母亲怎么就偷偷地老成这样。

　　整个晚上，老马紧靠着妈妈坐着，体贴入微地照顾着老人。直到母亲上床睡着，他才回到桌边，举杯跟妻女碰了一下，感慨地说：“有妈陪着过年，这年味怎么都是甜的！”

　　味苦莲心小 忘情年夜咸

　　与老马的“甜味年”不同，60后老王过了有生以来最苦的一个年。秋天，年迈的父亲病故；元旦后不久，妻子因心梗溘然离世。百日内失去两位至亲，一直以硬汉形象示人的老王终于站不稳了。

　　老王尤其无法接受妻子突然去世这一事实。腊月初二，离过年还有20多天，妻子就将几包为过节置办的东西提回家。那晚，老王在外有应酬，没回家吃饭。腊月初三早晨，喝酒沉醉的老王起晚了，他跟妻子说来不及在家吃早餐，去单位吃。傍晚下班回家，老王打开家门，发现妻子躺在客厅地板上。120急救医生告诉他，人应该在几小时前就没了。那一瞬间，老王的感情世界坍塌成一片瓦砾。

　　老王是一家私企老板，多年来，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家中很多事情都是妻子在打理。近几年，丈母娘瘫在床上不能动弹，退休的妻子还要抽出很多时间回娘家与护工一起照顾母亲。妻子一向健康、开朗，但最近却常常失眠，情绪上也容易烦躁、抑郁。她自己说可能是更年期综合征，老王对此便没太在意。本来两人说好了，过完年，春暖花开，他们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散散心。谁又能想到，嘻嘻哈哈陪他30多年的伴侣，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了另一个世界。老王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陷在妻子无处不在的气息中号啕大哭。

　　除夕晚上，朋友为他送来了“佛跳墙”，下属让酒店定制的年夜饭也很丰盛，但老王的味觉却是苦的。他关上手机，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任由自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痛中；悲痛之后，他又陷入深深的反思。

　　老王出生在农村，得益于高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一直以来，他就想凭自己的能力干出一番事业，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他人品好，在朋友圈里有着很好的口碑，加上善于经商的天赋和后天的勤奋努力，生意做得稳稳当当。如他所愿，家人过上了好日子，亲戚朋友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老王以为这就是他人生成功的地方。然而，除夕夜的反思，让他开始了自责。世间越是珍贵的事物，往往越是金钱难以买到的。比如亲人的陪伴、爱侣的厮守，比如团圆的美好、节日的味道……身边的至亲越来越少，就算事业顺风顺水，就算能挣再多的钱，每逢佳节，不也是失魂落魄、食不甘味？

　　年的味道，实在就是爱的味道、情的味道。

　　爱酸了，情苦了，年的味道自然也就不甜了。经历过物质匮乏年代的人，感觉过去的春节更热闹、更有滋味。那时人们盼年，不仅为能吃上几天好饭，穿上两件新衣，也为了亲人团圆，走亲访友；那时人们想法少、欲望低，虽然缺吃少穿，但敏感于人情，每逢节日，爱情、亲情、友情被营造得格外浓郁；那时娱乐少，生活简约，人们可以专心经营“情”，格外珍惜用亲情包成的一盘饺子，用爱情织成的一件毛衣，用友情换来的一盒茶叶。

　　如今，科技发展迅速，娱乐工具和娱乐形式多样，物质条件优越，人心膨胀了，欲望也多了，对“情”的经营有些心不在焉，对食物的感知也变得“见多识广”“麻木不仁”。可是，情依然在，人们对“情”的渴望和追求并没变，但都太“忙”了，只能等心有空的时候，方才能够浓烈地释放一把。这也正是为何观众在春节感受合家欢的时刻，愿意走进电影院去看《你好，李焕英》的原因。这部电影就像一面镜子，映射出每一个观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唤起人们对亲情这种普世情感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