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现场|云止于水:路过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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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博博山 云止于水

(一)

清晨,无处不在的鸟鸣,“叽叽喳喳,喳喳喳喳”,清新的空气里满是欢喜。

去坐车,一路上活色生香的烟火气息。大街上,人家门前的月季花,已经高到一米多,一大丛,枝头上开满了嫣红的花朵,盛开的,含苞的,颓败的,带着晨露,对面就是河流,在高高的堤岸下,疏通之后,茂盛的水草多数不见了,只小小一丛在水中央开着浅白的碎花。

去年,那儿是一大片,几乎盖住了去河南那条小路下的河面,绿草萋萋,那么美。那天走到村口,远远看见一位男子架着相机在拍照,水边,一位红裙女子立在绿草白花之间,恍惚走进了《诗经》。与之对谈,说已经来过十几天了,坐车到南博山,从张家台一路走过来。长长来路,步步风景,是开车坐车的人难以感受的。邂逅的美令人忘记了疲惫,一张张定格的照片记录着一场场欢喜。今年又遇见,远远见两人从公路旖旎而来。

“刚刚还说没见着去年那个姑娘呢?”“拍了不少照片吧?”“你嗓子怎么了?”一开口,就是心痛。笑对:“旧病。做手术后常常会这样。”“哦。今天连相机也没拿出来,拍了几张都在手机里,去年很多精致都没了。”看得出他的失望,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想起那一排排柳树,人彘一般在河岸上,失去了 随风披拂的美。乡村风景,就是自然随意,像路边的蒿草,随处可以靠近的河流。可是现在河水倒是宽阔了,河里面的芦苇、菖蒲、水芹、豆瓣菜,都给挖掘一空了,水清浅,站在高高岸上,可以看清一尾尾游鱼。小水鸭藏身的芦苇丛没有了,它们流离失所。

石碾对面,马奶奶每年都在水泥路边种上大丽花,用石头和木头围起来,肥硕的花枝开出红色白色的花朵,脸盘大小,一直开到初冬。今年每种,说是上头说不能乱种,溪上堆起的那片土堆,她围起来,种上一点蔬菜,也不符合要求,看着水泥路边那一点土地干硬干硬,好怀念地瓜花长出来的样子,嫩绿的叶片,充满生机,马奶奶颤颤巍巍地去河里提水浇灌,每天早晚站在花前观看,像是面对自己养的孩子。

到第三座桥时,晨光里那片飘曳的花草真好,溪上石头缝里长出的茅草,长到半米高,就看到了路上的几只小狗,一颠一颠地奔跑或嬉闹,看见行色匆匆的人。高高的堤堰让它免遭镰刀,长成这秀逸的样子。来来往往中,它既生在闹市,又远离红尘,它低下头就是清澈溪水,仰起脸就是碧蓝天空。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远远听见叫卖声:卖菜唠,来买菜啊,便宜菜兰……一遍停下来又是一遍。戏台下,已经摆开了阵势,一把大伞撑开在地上,不知道干啥。蔬菜摆了一大趟,卖菜的人坐在交叉上,给人过称,收钱。有骑自行车的,到这就下车蹲在摊子前选菜。陆陆续续一大些人围着,买了又走了。校车还没来,我也到摊子前凑热闹。茄子,豆角,蒜,黄瓜,辣椒,土豆,芸豆红萝卜,还满全活。骑自行车的那个女的买了一大把豆角,说忘记带钱了,回去给拿。卖菜的说好吧。她就偏上车,一溜烟走了。西红柿两块,土豆一块五,粉红的萝卜一块钱一斤,看着好玩,买了三个。

一转身,看见以前村里的书记在锄地,刚刚长成的一大片绿葵花,似乎很快就见花开了,他干嘛呀,真是的。“大爷,你待除了它干啥?”“我待种上点朝天椒。”也罢,想象红红的小辣椒围了一圈葵花,红黄交错,也挺好玩。可就是别放上假花,刻着杨峪村的大石头上西边常常看到压着一束鲜花,惊诧间,细看,是假的啊,不好,不好。还不如只有石头好看。

大爷,看你气色不孬啊。不好哎,自从做老那个手术,就不行了,腰疼,往俺家走那条路,走着就喘嗯走不动了。还是嗯爹身体好。他也不好,就是好逞能啊,干活不知道歇着,一到家就使嗯切下兰。一边说,一边看他一锄下去,又倒下了无数棵葵花,哎!捡了好多棵,准备种在院子里。“我给你弄几棵好。”他选了一株又壮又肥硕的刨给我。一位大奶奶挑着担上坡,看见我手里拿着几棵花,也停下来,看,喊他“大兄啊,也给我刨几棵,俺种了山上。”“你种上就叫人给你刨老。”

那回,去五阳湖,走到芦芽台大桥那看见路北,有大片玉兰花,去看,一位老大爷骑着电动车经过,看我在拍照竟也停下车来走入花林,刚才急急匆匆骑车的样子像是假的。

有一次,在环山路看黄栌开的花,如纱如紫雾,渺渺一片,在初阳里有着神秘的光彩,一对母女经过,也走到黄栌树下仰望,女儿说,别采了,采了人家咋看。她妈说,我就是摆过来看看。

今天是南博山集啊,路边摆满了各色物品,地瓜秧、苹果、樱桃、大车的西红柿,空气里夹杂着喧喧的人语。刚刚过来集市,看到一位阿姨自行车后坐着两个小孩,摇摇晃晃送去上幼儿园。一位妈妈牵着小小的孩儿,慢慢走去。

下车时,已走得远了,拍了个背影,那么温馨。

中午在院里里扫了一地流苏。树下,磨盘上,台阶上,大瓮里,韭菜叶上,门阶上全都是,洁白的,微黄的,若不收起来,一场雨后都化为泥土,复归尘埃了。一把一把轻轻抓窝在手里,装了满满一大袋子,抱着回办公室,都是清香,干干的,洁净的气息,虽比不得花开润泽时,余香足矣慰藉心怀。可以装个小枕头,枕着流苏花香入眠。

捡花里的叶子时,发现一只死去的蜜蜂,尾部已不知去向,还抱紧了花瓣,真是抱香枝头死,做鬼也风流啊。对,仔细看,蜜蜂就在杯子附近,为了看清它,特意把杯子放进去。

下午,刚刚坐到床上想休息一下。电话响,小慧说熬了鲫鱼汤,还刚刚烙了饼。你来吃吧,我去接你?不用,我骑自行车去就行啊。磨磨蹭蹭好久才去。一进门,小黑汪汪汪叫,过去就想滚到人手里,赶紧离得远远的。熟悉的香气沁入呼吸,四处找寻,竟是橘子花开,洁白的话花,香气那么幽静侵入呼吸。好喝的鱼汤。热乎乎的饼,有的像在李二烤鱼那儿吃过的。外面又酥又脆,里面暄暄的。电视里回放着连续剧《最美的青春》,关于知青下乡的故事。一边吃饭,一边聊五仙有关的传说。

来时到瓦峪广场,听到有歌声震天,听了半天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自从听了中国好声音,好多声音都听不进耳朵了。回来时在放电影,幕布在风里吹得鼓鼓的,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坐在板凳上看,说的是饮酒量,打马而过,风好冷,鸟声不见,早已归栖。

(二)

日月轮回,仿佛每一天都是相似的,若用心感受,每一天都是那么不同。

同样的时间,又遇见了王大爷,清晨六点四十多,戏台边相对安静。刻着“杨峪村”三个苍劲大字的石头,曾经孤独立在深冬。春日里,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向日葵,赏花用的,一棵会长出无数个花头。空闲处,挤满了灰菜,长到一米多高,有筷子粗细,令人惊叹,小小灰菜也长成灌木一样的密林。只可惜,王大爷一个早晨就毁了一片风景。只剩下小小的一圈,环绕大石。他早来了,地上有一大盆小辣椒苗,半扎高。他弯着腰,拿着小锄头挖出一个坑,选出挨在一起的两棵辣椒苗,用手埋到土坑里,掩上土,用手扑棱平。再隔开一段空间,重复相同的动作,栽下另一墩。很快,栽了半圈。车来了,开车的司机问是菜椒还是辣椒,想要一些,说好了明天从家里一起给拿过来。

再次见他,还是清晨,小窝坑里的辣椒都活了,小小的,娇嫩的,在轻风里摇摇的,那些其实并不怎么高大的葵花和灰菜倒成了庞然大物。等它们开枝散叶,撑开一片舒朗的天地,开出白色的小花,花落,一个个绿辣椒慢慢变红,遥遥对着蓝天白云,似乎也很美。

“都活了,大爷。”“是啊,我浇了三回水兰,从捏边拉过水管来浇啊。”

我指指从前场院里的一个新大门,问:“就这家吗?”“不是皆,那是马谁家。”马本来在村东胡同住,后来老马在西岭上给盖了新房,可能嫌弃那边交通不便,又在这儿安置了新家。

“那个王闺女不上了?”大爷问。“她上技校去了,博山那个。”“哦,她爹懒,不干活,整天待家哎,光靠一个 女人挣钱。他有一个干爹是北京嗯,是一个教授,无儿无女。有一年,他坐车,碰上那个教授昏倒了。他把他送到医院,一直等他出院。那个教授就认他当了干儿,每个月给他寄二千多元钱,还常常寄东西来。”竟不知有这样的传奇故事。“他那一年打栗子,呲着眼老,去医院做了手术,以后光说眼疼,啥也不干了。”

乡村真是随处都是故事,站一站,就听到一个传奇。王大爷讲的那个人是我小学同学她哥,她嫂子小她哥十二岁,白皙的肌肤,标致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材,走起路来有款款的风情。最初嫁的是我小学的同学,那人有一双极大的眼睛,个子不高,可嗓音高亢,底气充沛,歌唱得特别好,还记得全班听他唱《少年壮志不言愁》,一个个听得入神,我们总以为将来他肯定会成为一名歌星,会有浪漫的爱情。谁知刚刚结婚不久,就离婚了,新娘跟了比他大很多,还因为盗窃电线,蹲过大狱的人,真是大跌眼镜啊。这人有啥魅力啊?哪里修来的福气啊?据说,我同学是某方面不行。后来听闻他又成婚了,早有了孩子,而且是出色的木匠,装修设计一流。人各有命,缘分啊。据说的都是谣传。

坐上车。陪车的姐问:“你们那有一个穿方格衣裳,是某某庄,叫啥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在附近住的,单位里大多数都来自城里。她说:“她娘啊,天天骑着自行车,还带着饭,就坐在俺家跟前那棵树底下,对着你们那边看。星期六,她也来啦,我看见说今日星期六啊,她一听,站起来,骑上车就走了。”听着,不觉有些心酸。

后来再次听人说,那个母亲在孩子很小时就离婚了,一个人把他带大。原来看似疯疯傻傻的背后,有一段悲情的故事。相爱、结婚、被遗弃,他从村里到临淄工作,有 大好前途,有了新欢忘了早年的妻儿。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个人承担了父母两人的角色。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可是每一段故事都是血泪斑斑,却还要忍着泪,活在薄情的人间。深情的人,多会受伤害,精神受到刺激,从此疯疯癫癫,也就再不执著于爱与不爱,他们的生活,是一眼可以望穿的凄凉。

车到了三岔路口,车窗外,碧蓝的天空,有六只白鹭翩翩飘飞,仪态万方,像是一场视觉盛宴。第一次这么切近看白鹭炫舞,不觉心驰神醉,歪仰着头,随着洁白的身影转动。寻常,大桥之下,会看到一只白鹭,孤独的,孑然地立在水波盈盈处,或者两只,隔得远远的。这六只白鹭飞离了水域,不再顾影自怜,那么缓慢地旋转,车走远了,再也看不见洁白的身影。

是为了在烟火迷离的苦难中,让人看见一些亮光吧,无声无息的白鹭,让这个周而复始的清晨变得甜美,在千回百转的心里落入一片又一片温柔的洁白。当我无法安慰你,或者你不再关心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经有六只白鹭飞过初夏的天空。

责任编辑:齐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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