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谈视频时大家在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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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日报记者 李梦馨

  长视频和短视频阵营的纠纷,从纸面“撕”到了台面,使“行规”建立成为不容回避的课题——

  当谈视频时大家在争什么

  多年后中国网络视频行业“行规”明确竞争有序大格局形成时,人们一定会想起近几天刚刚举行的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

  谁也没想到,一场供业内交流、分享真知灼见的行业盛会,一开场就成为各视频巨头“针尖对麦芒”的口水大战,长视频和短视频阵营的积怨,瞬间从纸面“撕”到了台面。

  长短视频之争“撕破脸”的态势,使“行规”建立成为亟不可待的课题。

  优酷、爱奇艺和腾讯

  都成了“难兄难弟”

  自优酷总裁樊路远上台后,这场行业峰会的画风陡然一转。

  在此之前,华数、芒果超媒和B站的负责人依次上台发言。哔哩哔哩董事长兼CEO陈睿还分享了B站一组漂亮的数据,“B站月均活跃UP主数量达220万,月均视频投稿量达770万,其中超90%是原创和自制的内容”“B站的日均视频播放量达到16亿次,用户日均使用时长达到82分钟”……

  “他们前面三位讲得好,活得也好。从我这开始,就是难兄难弟的发言了。”原本一直在内容版权上争个头破血流的优酷、爱奇艺和腾讯三家,如今却成了樊路远口中的“难兄难弟”。

  他直言,变化就在最近三年。三年前不管坐在哪里都会是焦点的优爱腾(优酷、爱奇艺、腾讯),现在已风光不再。“以市值论,B站的市值,几乎相当于优爱腾的三家之和,打个七折还要多,我们三家影响力很小了。”

  在论战中,优酷将矛头指向了短视频阵营中的B站,“希望B站能一直把原创的短视频当成自己的主要发展目标。”并呼吁视频行业“像打击酒驾一样打击侵权,共同建立短视频先授权后使用的规则。”

  接着樊路远的话茬,爱奇艺创始人、首席执行官龚宇详细地阐述了两种短视频侵权行为。第一种是硬盗版,把长视频的内容直接拿来用,但这种情况现在比较少见,因为各大平台有相关的反盗版系统;第二种是软盗版,比如几分钟解说一部电影——“二创是什么,是用没授权的东西,加上自己的东西,掩盖盗版的本质。”

  比起前两位,腾讯副总裁孙忠怀言辞更为激烈。他还贡献了“猪食论”一说,语出惊人,直接登上微博热搜,引发刷屏讨论。“短视频个性化分发太厉害,你喜欢猪食,看到的就全是猪食。”在他看来,短视频是非常反智的低俗的娱乐消费品,迅速把一代人的审美品位拉下去了,这些内容的广泛传播消耗了用户的大量时间。

  一番刀光剑影,目标在谁,不言自明。在场的快手联合创始人杨远熙听完此话后,并未给出正面回应,只是说“接在优爱腾三位老总后面,接受了热情洋溢的指导”。而且自辩“大家对短视频行业有点误解”。

  一场隔空的对话,使舆论迅速发酵。另一家短视频巨头坐不住了,字节跳动副总裁李亮直接在微头条上发文,驳斥孙忠怀的“猪食论”。并列举了腾讯的“罪状”:“号称已经拥有数亿用户的微信视频号,是目前唯一一家没有按要求上线‘未成年模式’的短视频平台”“腾讯自己大力发展短视频的同时,一直在攻击短视频行业”。

  如果说以上仅仅停留在高管的口角之争,第二天字节跳动的正式回应则将事件引到另一个方向。6月4日,字节跳动在官方公众号发布《字节跳动遭遇腾讯屏蔽和封禁大事记(2018-2021)》,并附上了一个洋洋洒洒52页的文件,历数三年来字节系多个产品“被腾讯屏蔽和封禁”的过程。

  据《大事记》显示,腾讯以各种方式屏蔽、封禁、污名化短视频同行,对字节跳动旗下抖音、火山小视频、西瓜视频封禁持续三年,波及用户总量超10亿。直到现在,由于微信的封禁,每天仍有超过4900万人次主动分享抖音至微信/QQ时受阻。

  这篇公众号文章,目前已被删除。但其出手的凶狠,可说是长短视频平台“有你无我”式矛盾最清楚的注脚。

  给长短视频争执

  一个公允评估

  长视频对短视频的声讨,其实是“久已夫,非一日矣”。

  早先的4月9日,优爱腾与芒果TV、咪咕视频联合15家影视行业协会、53家影视公司发表联合声明,将对网络上针对影视作品内容未经授权进行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行为,发起集中、必要的法律维权行动。4月23日,阵营扩大为17家影视行业协会、54家影视公司以及近五百位演职人员。

  前不久,就有一次围绕经典美剧《老友记》的风波。5月27日下午,《老友记重聚特辑》在爱奇艺、腾讯、优酷三家平台上线后,仅数小时,B站就出现了完整片段及大量剪辑后的切片视频。第二天,三家平台同时发布声明予以谴责,逼迫B站迅速下架了相关视频。

  从之前的联合声明,到公开谴责,而今进化到以“猪食”相讥,一招紧似一招苦苦相逼,正说明了长视频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正像樊路远所说,“我们三家什么时候能盈利?如果是现在的这种生存环境下,‘指日可待’简直是痴心妄想。”

  爱奇艺2021年一季度财报显示,总营收实现超预期增长,达到79.68亿元,但业绩仍未摆脱持续亏损状态,一季度净亏损仍达12.57亿元。其余两家亏损情况未见公布,但可以猜想情况不会乐观。

  而6月2日新鲜出炉的《2021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对此作了印证:截至2020年12月,短视频领域市场规模达到了2051.3亿元;其次才是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代表的综合视频领域,市场规模为1190.3亿元。这仿佛在宣告,长视频平台距离盈利的那天更远了。

  因此,长视频平台的声讨,某种程度上被解读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迁怒于人。曾起诉爱奇艺“超前点播”的法律人士吴声威就此事评论,“开始用猪食这种描述,无非是失败者的无奈和呻吟,因为不管是用法律、还是拍桌子,注定都是在走下坡路。”

  但真实情况却并不如此简单。深入分析长视频平台的弱势,无法回避传播方式的先天短板,但也有“被剥夺与被损害的”的一面,只有对此有更清楚的界定,才真正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首先看,撇开情急下的狠话,长视频对短视频在软盗版上的指责,并非胡搅蛮缠:

  “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在长视频播出的平台之外,分段式的盗版短视频播出总时长和长视频播出的时长已经基本是同一个量级的了,然而付出的成本可能相差10倍甚至20倍。”龚宇这样算帐。显然,对于长视频平台来说,短视频侵权已经造成了不容小视的利益损失。

  但长视频把自身窘境全部归咎于短视频,甚至出现了“猪食说”,则确实也有用力过猛之嫌。短视频较之于长视频,对用户注意力要求更低、娱乐性更强等优势,注定了其在传播上占尽优势,比长视频无疑更香。这是长视频只能自甘不如的。龚宇在抨击短视频二次制作时“90分钟一场足球比赛的价值就集中在那一分多钟,如果全网铺天盖地都是足球射门的视频,那谁还买90分钟的足球比赛?”的精彩比喻,实际上也清楚地说明了长视频的弱势所在。

  短视频侵权不对,但优势却并非全部来自于侵权——这也许是对当下长短视频争执的一个公允评估。

  引导双方平台

  在内容创作上见高低

  厘清这一前提点,我们才能对长短视频争执如何解决作一个清晰判断。

  对于长视频平台而言,寻求更切实的盈利模式固然是长久之策,但当下最急需的,是对其版权的保护。从这个意义上,视频巨头的集体炮轰,是为了求生存而不得不祭出的“逼宫”。

  正如樊路远在大会上说的,“如何能让网络视听产业走得更稳健、更长远,就看对侵权的规则的制定。”具体说,是基于著作权法对“二次创作”短视频中何者构成合理使用进行恰当判断,为公众通过短视频这种媒介形态进行表达和作品创作的自由提供合理的制度支持。

  有了版权的界定,才能保证长视频以自身的制作优势来对冲短视频传播上的长项,找回生存发展的空间。否则,长视频在传播方式天然劣势的情况下再坐视制作方面长项被随意宰割,确实没有活路可走。

  但同时,版权的界定,并不是单纯保护长视频。对于短视频,撇开一时利害考量,其实也是长期利好。

  这是因为,由于底层逻辑的不同,长视频和短视频的内容高低上,虽然不尽如“猪食说”那样极端,但确实容易形成分野:相对来说,长视频更具高度、短视频更注重通俗,这就如同“白领”“蓝领”的形式之别来源于内在性质不同是一样道理。因此,任何一家寻找更大发展空间的视频平台,都会谋求长视频短视频的互相渗透。长中有短、短中有长,是必然趋势。

  事实上,不管是优爱腾,还是快抖B(快手、抖音、B站),都已经陆续开始了长视频+短视频的打法:长视频平台在孵化自己的内容创作社区,比如2020年爱奇艺上线的短视频平台随刻,就对标YouTube,打造自己的二创平台。短视频也是这样,即使是风头当前无两的抖音,也意识到在上游链的薄弱,开始在内容端上发力。

  这也就决定了,不管是长视频,还是短视频,风物长宜放眼量,下一步的发展,都需建立牢靠的护城河,都得依靠优质的自制内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早界定好平台权利,努力淡化长短视频在传播方式的差异与优劣,而引导双方平台在内容创作上见高低。倘若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多年后回首,才能意识到这次大佬们争执的意义是多么重大。

责编:刘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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