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天天学 红色冀鲁边】17智斗沈鸿烈
··
编者按:冀鲁边区东临渤海,北接京津,津浦铁路纵贯南北,自古即是战略重地。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20多年的时间跨度里,枣林烽火不熄,革命洪流奔涌。
为弘扬冀鲁边区革命斗争历史的故事,即日起,大众网·海报新闻将连续刊登《红色乐陵—枣林烽火故事集》,集中收录43篇故事,均有史料为据,原始素材大多来自事件亲历者或知情人的口述回忆。
冀鲁联防兴风浪
1938年10月底,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在聊城一带遭遇日军重创后,仓皇逃窜到惠民县城。沈鸿烈不敢和日军硬碰硬,更担心共产党抗日力量壮大和在人民群众中日益增长的声望。于是,他与国民党河北省主席鹿钟麟串通,密谋出一条他们认为万无一失的诡计—冀鲁联防:山东方面负责用“软”的方法将挺进纵队赶出鲁北,河北方面负责用“硬”的手段吃掉或挤走“挺纵”在津南的部队。他们认为软硬兼施,南北夹攻,必定大见成效、马到成功。于是,他们便分头行动起来。
当时,国民党乐陵县县长是牟宜之。沈鸿烈首先给牟宜之写了一封信,要牟宜之设法在乐陵树立起国民党政府的威信,务必独揽党、政、军三权,一切事务不容共产党和八路军插手;要尽最大可能约束他们的活动,限制他们的发展,处处事事予他们掣肘、刁难,尤其是在军饷、粮食、服装上不给予提供。同时也不许他们建立政府向百姓征收摊派粮款。总而言之,务必使八路军无法存身。
最后,沈鸿烈在信中给牟宜之壮胆说:“你姨父乃我党元老、中央委员,他们非但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即使有丝毫的捣乱或不服从,哪怕稍稍阻碍你的政令、军令的施行,我就可以通电全国,给他们扣上个破坏政令军令统一、破坏抗日的罪名。”
但令沈鸿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肖华率部进入鲁北后,对牟宜之晓以民族大义,积极做思想工作,争取牟宜之成了“抗日县长”,使沈鸿烈的“冀鲁联防”计划最终化为泡影。
肖华斗智武定府
1938年11月底,八路军总部给肖华来电,指示挺进纵队要以抗日大局为重,做好统一战线工作,尽量争取沈鸿烈共同抗日。肖华根据总部的指示,决定亲赴惠民去会沈鸿烈。
当时的惠民县城被称为武定府。
这天,肖华带着审查科长刘友芝和一个骑兵班,与牟宜之一起,去见沈鸿烈。进了惠民县城,适逢冀鲁边各县城的地方官员、地主民团、土匪武装头子来向沈鸿烈拜贺(沈系湖北天门人,日本海军学校毕业,曾任张作霖的东北海防舰队中将司令、青岛市市长等职)。沈鸿烈听说肖华来访,先是一愣,继而一想:我沈某乱世闯荡多年,什么样的对手没有碰到过?更何况自己身为一省之长,还怕他一个娃娃!
肖华坦然走进大厅。沈鸿烈一边寒暄着,一边用眼角打量着肖华。当时肖华只有二十三岁,中等个头,膀阔腰细,白白净净,文雅和气。一身灰粗布军衣,十分干净利落。沈见肖华英气勃勃,知道对手精明强干,不可小觑,忙让给上座。随后,端起酒杯,干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肖华司令年轻英俊,气质文雅,不失儒将风度。兄弟在肖司令任红军师政委时就耳闻大名,近日晤面,实为荣幸。来,为肖司令诸事如意干杯!”
肖华非常谦虚,说他早闻沈主席大名,今日专程来访,共商抗日大计。并提议为国共两党团结抗日干杯。
在座的都应声起立。沈鸿烈慢慢地端起酒杯说:“共商抗日大计不敢当,不过倒想看看贵党的抗日战绩,听听肖司令的良机妙策!”
听着沈鸿烈这番阴阳怪气的腔调,肖华微微一笑,冷静地喝下杯中酒,缓缓落座,说:“沈主席客气,我们应该先领教你的高见。至于战绩,我可以马上让人造表通报。目前我们在津浦一线开展破袭战,配合正面主力部队作战,还广泛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为打持久战准备条件。”
沈鸿烈话锋一转:“贵军防区在山西、河北一线,如今进入山东,恐多有不便。山东近年多灾,百姓负担很重,贵军军饷很难筹措,还请往……”
肖华截住沈鸿烈的话头,说:“蒋委员长曾经在庐山号令全国‘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日之责任’,事隔一年,沈主席不见得就如此健忘吧?”
沈鸿烈一时语塞,赶紧用毛巾擦拭额头上的虚汗。
肖华淡淡一笑,又说:“在这民族危亡之际,炎黄子孙应该携起手来,共同对敌。我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民众拥护。”
沈鸿烈的脸拉得老长,冷笑一声:“统一?该不是把各路人马都统一到你八路军的麾下吧?”
肖华强压心头火问:“沈主席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鸿烈朝他的秘书长使了眼色。秘书长狡黠地笑笑说:“听说,贵军吃掉了一些地方部队……”
肖华爽朗地一笑,说:“对于破坏抗日的汉奸武装,对于助纣为虐的害群之马,我们八路军理应除之!”
牟宜之忍不住插嘴道:“就是啊,那些汉奸土匪不打日本人,光知道鱼肉乡里,各地的老百姓谁不恨得咬牙切齿!八路军兴义师锄奸逆,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箪食壶浆,迎接……”
“上酒!”沈鸿烈大喝一声,打断牟宜之的话。他狠狠地瞪了牟宜之一眼,咬牙道:“倘若有人借用抗日名义,私自积蓄兵力,扩张地盘,那又是居心何在?”
肖华昂然回应沈鸿烈,让他大可放心,说:“八路军光明磊落,诚心遵守国共合作方针,一切从抗日出发。即便收复的失地,都是国军遗弃、日寇占领的地方。”
沈鸿烈冷笑一声:“既然愿意接受民国政府统一领导,既宜卷甲收戈,静听调遣。乃人不散队,械不去身,分身于地,资货于商,据陆而复问水,市马而复造舟,其间能说终无异志?”
面对沈鸿烈的骄横和无赖,肖华实在是不想多费口舌予以驳斥,只是恳切地告诉对方:“眼下大敌当前、民族危机之际,国共双方都应该去掉成见,精诚团结。可曾听说‘倘邦中人不自爱惜,则鹬蚌相争,转为渔人之利,那时始悟兄弟不和外人欺,国人不和外邦欺!’”
沈鸿烈哼了一声,摆出省主席的架子:“不管怎么说,乐陵是鄙人的治下,还望肖司令不要染指乐陵事务,使省政府为难。”
肖华坦然一笑,说:“八路军为抗日进驻乐陵,同全县父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得到了各界民众的赞扬和拥护。然后转脸问牟县长,有没有什么使他感到不便的地方?”
牟宜之连连摆手:“肖司令,哪里话,哪里话呀。”话不投机,双方都无心用酒。这次会面不一会儿就散了席。
事后,沈鸿烈又暗中对牟宜之许以高官厚禄,让其远离八路军,多给“挺纵”制造一些麻烦,趁机挤走“挺纵”。谁知,牟宜之是铁了心和共产党一起抗日,把这些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肖华。
二次交锋乐陵城
半个月后,沈鸿烈致函肖华,说要去乐陵洽谈政事。肖华觉得这又是一次对沈鸿烈进行争取、教育的好机会,应该好好地把握。肖华和大家分析了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认为存在三种可能:一是沈鸿烈企图再次与我们较量,妄图慑服“挺纵”,赶走“挺纵”;二是显示一下省主席的威风,挽回在惠民丢失的面子;三是带走牟宜之,另派心腹来乐陵,继续同我军摩擦。为此,肖华和同志们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天,沈鸿烈带着国民党鲁北行署副专员薛儒华及几十个随从,前呼后拥,耀武扬威,坐汽车来到乐陵。他们刚进县府大门,已等在院中的肖华、牟宜之等人把他热情地迎进客厅。厅内已摆下宴席,可沈鸿烈却假惺惺地装作俭朴,自称贯于吃素,尤其在抗战期间更应该节俭。
主客寒暄之后,谈到正题。肖华再一次提到抗日统一战线,说:“只要全国上下、民众各界同心同德、共赴患难,日寇一定会被打败!”
沈鸿烈摇晃着脑袋,说:“谈何容易啊,日军兵器精良,国力雄厚,国军在徐州、南京重兵把守,尚且抵挡不住。贵军武器陈旧,装备简陋,如果同日军交战,岂不是以卵击石?”
邓克明等气得火冒三丈,愤愤地站了起来。肖华用眼光制止他们,然后对沈鸿烈说:“正义之师必胜,不义之师必败,这早已为历史所证明。为了捍卫国土完整,驱逐日寇,八路军即使撞个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沈鸿烈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说:“贵军精神可嘉,但是日本人强悍毕竟是事实,不强悍,怎么几个月就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不强悍,宋哲元的几十万大军怎么也被击溃?你们知道,二十九军是中国陆军的劲旅,它有四个正规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骑兵旅,一个特务旅,两个混成旅,连他们都敌不住,还……”
沈鸿烈说到这儿,摆出一副忧伤的神态,继续说:“唉,一方面是日本人的强悍,一方面也怪我国力弱,不是吗?惰性落后,商战而败,工战而靡,乃至农业亦相形见绌,棉麦生货仰给舶来……”
“这能怪谁?”一直没有开口的牟宜之愤愤地插了一句,“都是当局对外无统制之策,对内无富国之心,乐岁则挥霍无度,灾歉则束手无策。民生所以枯萎,所以……”
“放肆!”沈鸿烈恶狠狠地呵斥牟宜之。但牟宜之不服,额头上的青筋蹦得老高。
肖华朝牟宜之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脸朝沈鸿烈,说:“日寇固然强悍,我们也不讳言自己国弱民穷,但落后总不能任人欺负,落后总不能看着别人把自己的国家灭亡吧。我们虽然不强大,但是日寇也有很多弱点。他们国小人少,而又野蛮暴虐到极点,国外树敌既多,国内矛盾又大。他们战线无限拉长,兵力分散,缺乏协同;在动员上,常见临时抽调;在财政上,更多是挖肉补疮;军事生产供应不足;使用朝鲜、蒙古军队,有更多顾虑;而其本国军队,厌战反战情绪也会逐渐增长。这一切,都不利于日寇长期战争。而我们有四万万同胞,只要大家攒足劲,坚持抗战,将日寇赶出国土,我想是一定能成功的。阳明堡的胜利、平型关大捷,不是已经说明问题了吗?”
肖华说得慷慨激昂,有理有据,引来一片赞许声。
沈鸿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肖司令,胆量并非表现在嘴上,有能耐别待在后方啊。”
“对呀,躲在鬼子屁股后面鼓噪呐喊,净占些敌人扔了的地方,这也算抗日?”国民党鲁北副专员薛儒华也跟着帮腔。
“怎么样不算抗日?”邓克明同志抑制不住怒火,愤愤地站了起来。
肖华也微微涨红了脸,但他善于控制情绪,压低声调一字一板地说:“我们在这里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根据地,就是控制了敌人的后方,同前方形成了前后夹攻之势,至少是加重了敌人的后顾之忧,分散了敌人的兵力,拖住了敌人的后腿,限制了敌人向正面推进的兵力和速度。今后,日寇势必还将回师华北,企图巩固占领区,因而这里就是前方。到那时,我们众志成城,日寇就不能横行无忌。谁能说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抗日?”
肖华这番话,使席间一时鸦雀无声。沈鸿烈脸色由灰变青,拿眼睛只瞪随从。忽然他又挺起脖颈,气势汹汹地嘶喊起来:“即便是抗日,也轮不到你们!”
沈鸿烈赤裸裸的霸道、刁蛮,使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肖华气宇轩昂地站起来,向四周环视一下,严正驳斥沈鸿烈,说:“这样未必妥当吧?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反对抗日,岂不是拂逆了蒋委员长庐山讲话的意旨?”
沈鸿烈一时无言以对,铁青着脸,使劲揪拔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突然,他气急败坏地嚷道:“道理我懂,而且我沈某更懂得你们应该尽快撒出山东,否则不但夺了我的地盘,还夺了我的部下!”说着,面朝牟宜之,声色俱厉地喝道:“立即跟我回省府!”
沈鸿烈气势汹汹地走出客厅。跟在他后面的两个马弁,不由分说,挟持着牟宜之走出大厅,推上了停在门前的汽车……
万人挽留牟宜之
谁知道,沈鸿烈的汽车刚到乐陵南关,便遇到了许多群众的拦阻。黑压压的人群足有上万人,将沈鸿烈汽车团团围住,并高呼口号——
“拥护牟先生主持乐陵!”“牟县长抗日无罪!”
“牟县长不要走,反对破坏抗日者!”
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吓得沈鸿烈胆战心惊。他命令司机冲过去。这时,几百名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扑通、扑通”跪在车前,恳求沈鸿烈留下牟县长。
沈鸿烈无可奈何,又命令士兵在车上架起机枪,但群众毫无惧色,不少青壮年怒目圆睁,卷起了衣袖。沈鸿烈知道众怒难犯,只得将牟宜之狠狠地推下了汽车。群众见留下了牟县长,便让开了一条路。沈鸿烈狼狈地逃出了群众的包围圈,灰溜溜地跑回惠民去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肖华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肖华觉得,沈鸿烈如果将牟宜之带走,另派顽固分子来乐陵任县长,于我们的抗日工作是十分不利的;当场挡着沈鸿烈不让他带走牟宜之吧,又有些不妥,这毕竟是国民党内部的事情,我们不便干涉。于是,他悄悄让人飞快地给县里的委会主任王国华送信,立即从附近村庄组织了上万群众,上演了这一出“万人挽留抗日县长”的好戏。
沈鸿烈回到惠民后,大骂八路军,还声嘶力竭地叫喊“不赶走‘挺纵’,不搞掉肖华,我死不瞑目!”然而,在不久后的日伪“扫荡”鲁北时,这家伙却丝毫不抵抗,带着他的省府机关逃到鲁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