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新闻首席记者 张海振 记者 丛萍 报道

　　2024年8月，本网在《独立调查》栏目中推出《“厉害”的带货主播》调查报道，报道了山东烟台商家王翠在和某平台拥有6000多万粉丝的头部主播“太原老葛”合作的两场直播中，损失1000多万元，直接导致公司倒闭。

　　近日，海报新闻记者又接到两位商家爆料，在和“太原老葛”团队的合作中再现疑似刷单的套路，两商家的损失分别达到300余万元和上千万元，“‘太原老葛’团队编造剧情剧本直播带货，退货率达到50%以上甚至高达80%，再加上动辄几百万元的服务费，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企业倒闭。”

直播时的场景（受访者供图）

秦超支付330万元服务费的转账截图。

　　大连商家：直播销售1370余万 三四天退货700余万

　　2021年1月份，在朋友的介绍下，大连的商家秦超认识了“太原老葛”团队里的工作人员。

　　据秦超回忆，1月28日，经过和“太原老葛”本人沟通，他们签了保价合同，由“太原老葛”旗下的主播“夏宁”负责一场年货产品的直播带货。秦超支付330万元服务费，对方保证直播销售额不低于750万元。“本想卖我们自己的产品，但是‘太原老葛’团队说我们的产品没有竞争力，推荐卖他们渠道的产品，并且把利润压到很低，大概只有10%。”

　　2021年1月30日18点至24点，主播“夏宁”在直播间“卖力”带货。“这场直播一共卖了40多个商品，销售额达到1370余万。由于利润率很低。”秦超大概一算，赔了100多万元，“而此时我对退货情况还毫不知情。”

“太原老葛”团队为秦超直播的数据。受访者供图。

　　秦超介绍，经过协商，“太原老葛”团队退给他50万元费用。可是，收到钱后，不甘心的他又将50万元作为服务费支付了出去。

　　2021年2月4日，主播“夏宁”又开了一场直播。不过，这场直播草草结束，销售额仅有40多万元。“我单纯觉得就是赔了，做生意有赚有赔也是正常。”秦超说。

　　然而，距离第一场直播结束7天左右，让秦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系统出现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的退货。

　　“在‘7天无理由退货’的节点，买家开始疯狂退货，一天最多退300万元至400万元。”经过三四天的疯狂退货后，原本1370余万元的销售额仅剩下600余万。秦超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刷单。比如，其中一个产品是价格999元的手机，很多订单一次购买多部，紧接着退货，又反复操作。”仅这一次合作，秦超就损失了大约300万元，直接导致公司倒闭。

　　2021年至2023年这三年间，秦超一直在和“太原老葛”团队联系，“但他们不承认这是刷单行为。”

烟台商家周胜辉的部分转账记录。受访者供图。

　　烟台商家：多场直播退货八成左右 损失超千万

　　“‘太原老葛’在行业内比较出名，带货动辄上千万元，一直想和他合作。”在朋友的介绍下，烟台的商家周胜辉认识了“太原老葛”团队里的主播“夏宁”。

　　2023年9月，周胜辉发自内心地为结识到行业巨头而沾沾自喜，尤其是看到主播“夏宁”每月带货销量几乎是2000万元的业绩，周胜辉对合作充满期待。

　　“当我们提出把销售额写进合同中时，他们表示没必要，口头承诺我绝对不会亏，退货率为30%-40%。”于是，周胜辉和北京四合一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签订了合同。

　　据合同显示，周胜辉要交纳服务费300万元。对方在2023年9月1日至2023年9月30日期间，在“夏宁”账号进行30场带货直播。如果未能完成，合作期限自动顺延，直至完成30场直播推广。

　　周胜辉介绍，直播前，他支付了140万元和合同中没有的100万元“好处费”。但是9月份主播“夏宁”的直播带货场数不超过5场，又用其他账号进行了10场直播。

　　10月15日，“夏宁”让周胜辉再交点服务费，由他下面的主播再卖一个月，周胜辉支付了130万元。但是播了几天，10月底，“夏宁”等主播突然说“不播了”。

　　9月、10月这两个月，周胜辉一共支付服务费370万元，“夏宁”及旗下其他主播带货销售额为2800万元。

　　11月，在“太原老葛”团队产品总监、人称“小刚”的介绍下，周胜辉和山西老葛商贸有限公司签订合同，由“太原老葛”给周胜辉的产品进行一场直播带货，服务费为160万元，保证金为20万元。但是一直到12月，周胜辉公司一行人辗转广州、杭州，“太原老葛”的直播一直没有进行。

　　周胜辉此时才发现，前两个月2800万元的销售额，现在只剩下400多万元。

出发泰国前，周胜辉和主播“尚童”沟通演员事宜的聊天截图。

　　剧本直播 号称剧情需要到泰国直播带货

　　“剧情到这了，主播‘尚童’要去泰国播一个月。”12月底，“小刚”再次找到周胜辉。

　　“他们所说的剧情，是在‘太原老葛’及其旗下主播直播间里，反派主角张氏集团负责人张军要叛逃国外，去处理一批资产，而这批资产就是我提供的要在直播间销售的货品。”周胜辉同意了这场出国直播，他提前购买了主播等所有人员的往返机票，租用了两个别墅，安排好在泰国的食宿，还在当地找了一些演员，雇用了安保、翻译、司机等，共计花费约130万元。

　　2024年1月中旬，主播“尚童”及演员、工作人员大约30人出发泰国。

　　“其实直播里张军的别墅是我租的，主播们在阻止‘张军’处置资产的过程中遭遇了各种危险，不断上演苦情戏，引起网友的同情，最后主播们成功保住了张军的‘资产’，也就是我的货物，主播为了报答网友的支持，低价销售这批货物。”周胜辉介绍，“太原老葛”及其旗下主播在直播间里呈现的内容都是编造演绎的剧情，演员的姓名和人设都是假的。

　　周胜辉说，张军真名叫杨光，是“太原老葛”团队的演员，在直播间里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富豪，但是坑蒙拐骗，无恶不作。“通过主播和张军之间的狗血对抗和伸张正义，吸引网友观看。在演戏中销售产品，尤其是一些老人特别相信。”

　　这次声势浩大的“出国直播”一共进行了2场，“尚童”团队在泰国呆了10来天就回国了，这两场直播共卖了1000万元，一个月后最终成交额为300多万元。

周胜辉被合同诈骗一案的受案回执

　　两个商家分别报警 一地警方已受理

　　从2023年9月到2024年1月，周胜辉共向“太原老葛”团队支付各种类型的服务费、好处费等共计800余万元，直播时的总销售额为3800余万元，但是实际成交额约为800万元。“短短几个月，我的损失上千万，资金链断裂，公司也倒闭了。”周胜辉说。

　　海报新闻记者联系到“太原老葛”公司的王先生“小刚”。“小刚”表示，他们的直播带货不存在刷单，直播带货的销售量和最终实际成交量差距大的原因是周胜辉产品的品质不行。对于直播中的剧本演绎是周胜辉和主播沟通确定的，他对此并不知情。“小刚”承认是自己介绍周胜辉和主播“尚童”到泰国进行直播带货，但是本意是到泰国溯源，至于直播内容他也不知情。

　　2024年9月，秦超已向临沂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报警。

　　周胜辉就“太原老葛”合同诈骗一事报警。2024年9月12日，烟台市公安局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受理了该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