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推荐|静卧已觉西窗寒(大散文)

2024-09-19 09:23   烟雨任平生

重点推荐|静卧已觉西窗寒(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平畴雨过稻花香,草木风前舞翠光。天意知侬今日出,先期一夕荐新凉”。秋是怀人的季候,当暑热散尽,清凉沁人心脾,心静如水,不知不觉间那些经年的故人往事就从那些深藏的角落里缓缓而来了。

——题记

“风敲竹帘,雨凋朱颜,静卧已觉西窗寒。”那天,在朋友圈看到朋友在那场秋雨中正兀自感叹,忽然感觉秋意已经渐浓了。另一位好友也分享了自己关于入秋的体验:深夜,在急促的风雨声中醒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虽已入秋,但一切看似还像夏天的模样,夏天的余热仍然未减半分,我期待暑热消,凉风至。今年秋雨天天而至,夏天却依依不舍。时间煮雨,岁月缝花。以欢喜之心,慢度日。

秋天,在夏日的余威尚未散尽,花开还没有凋零,时光还没有染尽秋红,虫鸣蛙鼓的盛宴还没有散场的时刻悄然而至。想起离离原上草的春荣秋枯,想起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的光阴逝水,时间煮雨和岁月缝花总让人有悲秋和悲凉之感。送走夏日的酷暑难耐,在秋凉如水,秋意如诗的依恋和挽留之际,依然执着地念想着以欢喜之心慢度流年。这也是常人所思所想,也是秋之于春夏冬三季相比特有的秉性使然吧。

每个秋天,总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开启自己漫长的旅途。有时会是一场秋雨,有时会是一阵秋风,有时会是一片落叶,有时会是一抹云霞,不论以何种方式,总会让人感到从夏日的窒息和闷热之中突然释放。今年的秋天,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推开了那扇秋意阑珊的窗。那两天,泉城济南热得让人心烦意乱,一丝风也没有,在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下,天空就像个蒸笼,把城市和村庄严丝合缝地包围着。走到哪里,热浪就跟随到哪里。我去过龙鼎滨水公园,周六去,还是晴天丽日,有些清秋的爽快。星期天又去,走一会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家里的每个房间也都被这种热裹挟着,从窗外青葱的群山吹过来的也全是热风。那天傍晚,从济南坐高铁返回烟台,已是天

高云急,到了夜里,齐鲁大地就大雨落幽燕了。

那是今年下得最急最大的一场雨。从夜里下到天亮。新闻和朋友圈所见都是关于这场雨的分享,有喜有忧。喜的是这一场秋雨过去,天就真的凉爽了。处暑已过,早晚的天气更加舒爽怡人。壹点和海报的新闻还说山东这场雨下了四千多个大明湖,天下泉城自然又是趵突腾空,泉涌上来了。还有更暖心的是在这场罕见的秋雨中,每一个低洼囤水的地方都有人在坚守着,排涝、抢险、救助,雨来了有人递伞,人倒了有人搀扶,车停了有人帮着推,叙写的是一幕一幕风雨中守望相助的人间大爱。忧的是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湍急的雨水淹没了庄稼,冲毁了桥梁,有的还出现了龙卷风的灾害天气。秋雨的肆虐让无数人牵肠挂肚,内心祈祷着秋天的来临即令有些自然和人文情绪的宣泄,还是不要成为让人忌惮的暴雨致灾,毕竟秋天给人的印象还是性格温顺,不那么火急火燎的,秋水长天,金风送爽,云涛卷雪,硕果飘香。

“秋意渐浓微风凉,时而又觉夏未央。如人饮水知冷暖,愿君安好各无恙。”秋雨绵长,秋意渐浓,秋凉如水的日子里,我忽然很想念故乡的村庄和亲人了。喜忧之间,惊喜溽暑消尽,秋光渐长中,我也忧思故乡的村庄和田野,亲人和乡邻是否在这场铺天盖地的秋雨中安然无恙。我给家里的两个姐姐打了电话。一个是我的亲姐,听姐讲家里的雨已经停了,她还到附近的村里拔了两天的萝卜苗。地早就包出去了,不用考虑秋收的事情。跟着村里的妇女到邻近村庄的大户拔萝卜苗一天少说也得一百五六十块钱,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当天的活干完就能变现,也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昨天,我还给妻子家里的大姐发了微信,跟她说等过几年退休后我和妻子要回到村里,跟着她和姐夫出去干活,重新体验农村的那种忙并快乐,累并幸福的烟火生活。姐白天正在地里忙着,晚上给我发了语音,用浓浓的鲁北家乡话跟我说,我在外面当了这么多年干部,受不了那种累了。不用说拔萝卜苗,太阳晒也受不了。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自己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当年拔草、锄地、割麦、摘棉花的活样样都干过。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依然是豪情万丈,还能有干不了的活。我和姐说好了,多少年后,再回农村淬炼,白天跟着她和姐夫干活,晚上就吃住在家里,正常的住宿和伙食费该交就交。算是君子之约,虽然还有几年,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说明自己雄心犹在,初心不悔,农村话叫做不忘本嘛!

在记忆里,初秋的阳光很散漫地洒落在村西西崖、金色水湾和旁边的那片密林里(这是我关于故乡的散文中反复出现的意象,也是我童年的乐园),风很轻柔,也很舒爽。西崖种的那些瓜果有的早已下市了,有的在入秋后才迎来盛果期。四季常见的茄子、辣椒、黄瓜过了一茬又一茬,不知疲倦地滋生着,汪鲜水嫩,为村里那些户人家提供着丰富的绿色营养菜蔬。来不及摘的丝瓜长长地垂在架上,叶子已显疲态,母亲会留几个很长的丝瓜在架上等到老了,摘下来掏出丝瓜瓤,擦炒菜的油锅比笤帚都好用。还种了葫芦、南瓜。那些葫芦都是菜葫芦,刮了皮切成细条炒出来和冬瓜一个味道。田间的南瓜个头又长又大,像一个一个的胖娃娃,等到黄滢滢的发着微红,摘下来,再放几天,熬南瓜汤,放一点面,熬到火候,甜纯绵软,味道悠长。冬瓜和地瓜也是在那个时间成熟,拖拉开细长的瓜藤,翠绿的冬瓜就露出头来了。地瓜呢,藏在泥土里,用镢头一个一个刨出来,放在地窖里,一个冬天蒸、煮、烤、熬汤,是一家人很重要的口粮。

金色水湾波光粼粼。初秋的阳光很淡净,风很轻柔,荡漾在水面上看不出起伏的波痕,在清秋澄明的光影里,看着真得就像一面镜子。那个时候水湾里会种些麻,收麻的时候村里人会穿着皮裤,站在水中一棵一棵地拔出来,堆到金色水湾附近的场院里,略微晒干一点,一绺一绺地剥下来,在邻近村庄的集市上经常看到的麻绳就是村里金色水湾的衍生品。夏天雨水多的那会,母亲和叔叔、婶子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离水湾远一点。雨水汇聚到金色水湾,深浅难测,有的地方看似平静,水下也是暗流和地沟,地势不平。所以我们也会谨遵着大人的教诲,在水湾浅水的边缘冲个凉,深水是不去的。等到秋凉了,水平静了,水也凉了,再下水也不适宜了。我们就往水里打着水漂,看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听到鸟叫蝉鸣了,就跑到水湾旁边的密林里。

那片树林虽然不大,种了种类不少的树。春天我们在那里摘槐花和榆钱,母亲和婶子在林子和水湾相连的湾畔摘香椿,母亲用香椿煎的香椿芽,用槐花烙的槐花饼到现在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美食,想起来就馋虫难抑,情思绵长。园子里还种了枣树,入秋以后枣子红得特别快,还没有红透,我们就爬到枣树上摘着吃。那时的枣树上还有蜇人的八角毛,蜇一下生疼,有时我们就带了杆,把那些够得着的枣儿打下来,再拣起来放到兜里,一边玩一边吃。深秋时节,枣子熟透了,红彤彤地挂在树上,掩映在翠绿的枣叶中,格外引人注目。逐渐地,会有枣子掉到地上,每次去我们都能拣一把。

所有的树上都有知了和都了在不知疲倦地鸣唱着。一个夏天是知了的季节,树林是它们的天堂。秋来的时候,它们仿佛一夜之间悄无声息遁去了,留下那些寒蝉“都了,都了,都了”一声一声唱着一个季节的挽歌。“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想必这寒蝉就是我说的“都了”了,那意思是知秋、送秋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会拿着套蝉的笼子在林子里转悠着等候着。有的知了和都了很警觉,我们笼子一举起来,鸣叫一声,就从这棵树的树梢飞到那棵树的树杈了。也有反应迟钝的,笼子到了近前了,还毫无知觉地鸣唱着,笼子一收口,一挣扎就落在笼子里了。套秋蝉不过是童年的一种乐趣,那样的蝉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们一般是套住后玩一会就又放飞了。在散文《放飞一只秋蝉》中我详细写到过这件事,这里就不赘述了。

村后的六亩地种了大片大片的棉花,到了秋天,开得雪白雪白。原来是在大队和小队里,后来包田到户,都分到了家家户户。母亲、姐姐和婶子、大娘就到田里去摘那些洁白如雪的棉花。深秋的天空云翳层叠,如花如伞,如蝶如凤,在风中会变幻无穷无尽的美丽和多彩。棉花盛开的日子里,从远处看,那些流云贴着那些棉田,分不出彼此。乡亲们在田里弯着腰,把一朵一朵的棉花摘下来,放进随身挂的布兜中。晚霞映满天空,那些布满沧桑的脸上都洒满了落日的金黄。微笑也在无边的田园里如那些棉花一样盛放着。在场院里晒干后,母亲用那些棉花做成棉绒,做了很多的棉绒被,父亲和哥哥到南乡串乡的时候派上了用场,有几床随我上了高中和大学,伴随我度过了在校园读书的美好时光。后来工作后结婚,母亲又把当年做好的几床面被送给我和妻子做了新婚压床被,到如今我们都铺盖着,成了心里时时忆起的母爱和乡愁。

收棒子种麦子是鲁北平原最重要的农事。最后的一场秋雨过后,真正的夏天和雨季就过去了。再没有阴雨连绵的日子,很快天就打起来,响晴了。有那么几天,夏日的余热席卷而来,虽然很是有些干热,但已经不像夏天那般让人气喘吁吁了。地里的棒子长得特别快,今天去还裹紧了身子,明天去樱子就开始发黄了,再过两天去,那澄黄的棒子就从棒子皮中脱颖而出。那时没有联合收割机,一家人就奔走在地垄里,从这头到那头,一颗一颗的棒子落在提篮里,堆积在地头,收齐了,再装上牛车,一车一车拉到场院里。

母亲和姐姐,哥哥们在月光皎洁的夜晚,说着家里的那些苦乐酸甜的事,把棒子粒搓出来,晒干了放在瓮里,有风有雨也不怕了。有的人家就把那些棒子装在长圆的囤里,一个一个密匝匝摆放码齐了,有收的就卖出去,留下一部分有时间就搓一点,是一个漫长冬天没事的时候很好的零活。如今,还有很多的人家保留着这样的习俗,我在鲁北老家,在胶东海阳,都看到秋收后人们把棒子齐整地摆放在粮囤里,有的在门外的路边一溜摆放着,向外的一侧还贴着“丰收”字样,那是一种对于丰收年景的宣示和宣传,很喜庆。

秋收后的大田里辽远坦荡,放倒的玉米杆和秫秸秆在秋天的阳光里很快就干透了,有的被拉到村子的一些空场和小院前边的角落里,堆积得如小山一般,那是冬天里牲畜的饲料。如今,故乡的农家人都不养牲畜了,那些玉米杆和秫秸秆

随着被联合收割机粉碎后埋在了田野了,成为大田上好的肥料。田地平整一新,父亲和哥哥们又奔向广袤的田园,有几天的时间,就把麦子播种下去了。“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那时的节气已经是秋分前后了。天再也没有夏日和掰棒子时的暑热了。掰棒子那会,秋老虎还发着余威,虽然早晚清凉,晌午在地里还是会热汗淋漓,棒子叶会划得脸生疼。

种麦那会,天已经转凉了,白天的天气很通透,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夜里气温会降得很低,到处都挂满了露珠。在种麦的大田里,累了抬头会看到五彩的云朵很低地悬在不远的天空,有的就挂在地头的树梢那里,一阵秋风来,就流转到另一片地块去了。天空偶尔也有排成行的雁阵,一会“一”字,一会“人”字,在无边的天空里飞翔着。那样的场景让我想起语文课本里的那段话“一行大雁向南飞,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我对这个情景一直记忆犹新,所以到了冬天,在群山之间和无边的旷野里行吟,我经常会抬头看天,看是否在那些斑斓的云朵中有雁阵欢歌着,飞过去,向着远处飞翔而去。

深秋中的场院里是一幅诗情画意的秋景图。棒子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地堆积着。在秋天里成熟的瓜果和菜蔬,从西崖上周围摘来的黄瓜、南瓜、苹果、红枣也集中在场院里,这家分一点,那家分一点,有的在场院里就你塞给我几个苹果,我塞给你一把枣子,边分边吃,又脆又甜。那些瓜果旺季的时候是不禁人的,谁都可以去摘,再说家里人也吃不了多少。等到深秋,落果越来越少了,成了稀罕物,队里隔段日子会组织一起摘一次,在场院里每家多少分一些,也算是普惠共享了。

光光的禾场里,到了夜晚就成了欢乐的海洋,虫儿们在场院外的沟畔浅吟低唱着,我们在场院里奔跑喧闹着。大人们坐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一边搓着玉米粒,一边说着南乡北乡的趣事。夜深了,妇女们都回家了,男人们会在自家的牛车马车上拉开篷布,倒头就睡。说是看场,想想就那些户人家,平时都熟得和一家人一样,有什么需要看的呢?找个由头在场院里享受秋光就是了。我小的时候也在场院里住过不少晚上,夜深人静,寒意袭来,寒星在无垠的夜空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入梦的时候不知道是我们摘来了星星,还是星星把我带到了遥远的星空。

“平畴雨过稻花香,草木风前舞翠光。天意知侬今日出,先期一夕荐新凉”。秋是怀人的季候,当暑热散尽,清凉沁人心脾,心静如水,不知不觉间那些经年的故人往事就从那些深藏的角落里缓缓而来了。如诗的秋意和微醺的秋风如丝丝清凉,从故乡的村庄和平原渐行渐近,渐行渐近,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掠过树梢,穿梭于田野、西崖、水湾、密林和袅袅的炊烟之间,若即若离。一念之间就是四十多个春夏秋冬了,春也春过,秋也秋过,变的是生命和容颜,不变的是天地和光阴。时光匆匆,光阴如梭,在这深秋的思念中,我想尽千方百计把那聚拢来的一切挽留,但很快他们就从身边又渐行渐远,渐行渐远了。故乡我回不去,我就在生活的泉城和工作的烟台行吟着,寻觅着,发现着,想起来给家里的姐姐发个微信,打个电话,把那些美好的时光复制、粘贴,拼图成这样一篇深秋的文字,聊作对故乡亲人的思念和回忆,也算是一种自赏和安慰吧!

“秋光长,人已远,静卧已觉西窗寒”,我在我的世界里,我在我的忙碌里,远方和故乡的亲人,你们呢,在哪里?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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