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搬家”所为何事

2025-11-21 11:47   山东宣传

  作者:魏潇雨 李芳蕾

  你有多久没在朋友圈畅所欲言了?当点赞变成一种社交礼仪,当分享需要反复设置分组,我们是否已经失去了分享的纯粹快乐?于是,一场静悄悄的“电子搬家”开始了。人们开始撤离朋友圈,转向更为小众的社群,这不仅仅是为了逃离,更是为了在数字世界的边缘,开拓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地。

图源丨“知著网”微信公众号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古人的通信之难,在于物理的阻隔;今人的交流之困,却在于心灵的藩篱。当微信的绿色图标成为现代人社交生活的标配,那个名为“朋友圈”的场域,却渐渐不再是随心抒怀的“后花园”,反而演变为一个需要精心打理、时刻注意人设的“线上会客厅”。于是,“电子搬家”在无数用户的指尖下悄然发生。人们开始离开熟人社会,迁徙至更为小众的网络平台,去开垦属于自己的“心灵飞地”。这场“迁徙”的动因,深刻映射出当代社会结构与个体心理的复杂变迁。

  熟人社会压力下的自我表演疲劳。联系人列表的不断膨胀,将同事、领导、客户、亲戚甚至仅有一面之缘的“朋友”统统纳入同一个社交穹顶之下。在这里,每一条动态的发布,都可能是一次复杂的社会计算。晒加班是否显得刻意?发旅游美照是否会引来炫富的非议?在高度复合的社交场域,个体不得不进行持续的“印象管理”,长此以往,难免心力交瘁。当分享不再是乐趣,而是一种负担的时候,“电子搬家”便成了一种减压策略,一种对“表演式社交”的消极抵抗。

  对圈层文化与深度认同的渴望。现代社会的分工细化与兴趣多元化,催生了无数基于共同爱好、价值观或生活方式的圈层。这些圈层在包罗万象的社交平台中难以获得充分的表达与共鸣。于是,人们自发地向能够提供“精准投喂”和“深度共鸣”的平台聚集。在豆瓣小组里,可以找到同样痴迷于某种冷门文学或音乐的“同好”;在B站弹幕上,能与成千上万的“家人”一起为某个梗会心一笑。这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体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心灵慰藉。

  技术赋权与数字生存空间的拓展。互联网技术的迭代与移动应用的爆发式增长,为用户提供了海量的、垂直细分的社交产品。这些平台通过算法推荐、兴趣标签、社区规则等手段,高效地将分散的个体组织成一个个虚拟部落。用户可以轻松地“一键关注”兴趣相投者,“屏蔽”不喜欢的内容,自主选择进入或退出某个社群。这种技术带来的选择自由与控制感,使得个体能够在数字世界里“择邻而居”,构建一个或多个与现实社交圈部分重叠或完全平行的“线上人格”与社交网络。这不仅是空间的迁移,更是身份的多重构建与精神生活的主动分层。

  

  然而,当人们满怀欣喜地入住精心挑选的“数字桃花源”时,一个潜在的问题也悄然浮现,那便是现实世界中“附近”的消逝,以及由此加剧的线上与线下社交的割裂。我们与远方的“知音”热烈互动,却可能与身边的邻居形同陌路;我们在虚拟社区里侃侃而谈,却在家庭饭桌上沉默地刷着手机。

  现实社交能力的弱化与情感的疏离。长期沉浸于以文字、图片、视频为中介的线上交流,会在无形中削弱个体进行面对面沟通的能力。当我们习惯了隔着屏幕交流,或许就难以处理一场突如其来的线下沟通。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对线上“心灵同频”的过度依赖,可能降低对现实关系中必然存在的差异、磨合与琐碎的耐心与包容度。家人、老友之间的话题,可能因为生活轨迹的不同而逐渐减少,而线上社群却能提供持续不断的、高度契合的“高纯度”信息流。这种对比之下,现实社交的吸引力相对下降,导致个体有意无意地疏远身边的“弱连接”,加剧了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孤独感。

  地理社区的瓦解与地方归属感的失落。技术的便利让我们能瞬间触达全球,却对物理空间上临近的人、事、物渐渐失去兴趣和感知能力。“电子搬家”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这一进程。人们更愿意在小区业主群里讨论公共事务,而非在楼道里相遇时寒暄;人们更习惯于在兴趣群里组织线上活动,而非邀请邻居一起散步或打球。曾经的“胡同口”“大院里”那种基于地理空间的、充满烟火气的“熟人社会”正在被基于兴趣的、虚拟的“数字部落”所替代。这导致个体对所处物理社区的认同感、参与感和责任感下降,社区凝聚力减弱。

  信息茧房与认知壁垒的加固。“电子搬家”虽然带来了舒适与认同,但也极易构筑坚固的“信息茧房”和“回音壁”。在算法和自主选择的双重作用下,个体不断接收强化自身固有观念的信息,很少接触不同立场和视角的内容。这不仅可能局限视野、固化偏见,还可能导致对圈层外群体的不理解甚至对立。当线上“知音”的共鸣声浪过大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所认同的即是普遍真理,从而降低了与现实世界中持有不同观点者进行理性对话和协商的能力。

  

  “电子搬家”是数字时代个体寻求心灵自主的必然产物,我们无需简单否定其价值。关键在于,如何在拥抱数字圈层文化的同时,防止与现实世界的彻底割裂,重建有温度的“附近”,实现线上精神家园与线下烟火人间的和谐共生。

  强化数字素养,培育“跨界”生存智慧。平衡的第一步在于个体认知的觉醒与能力的提升。社会、学校与家庭应共同努力,将“数字素养”教育纳入公民素养体系,引导公众不仅做技术的使用者,更要做清醒的数字公民。这包括,在认知上清醒地意识到“信息茧房”的存在,主动“破圈”,有意识地关注和接触不同领域、不同观点的信息源;在行为上建立健康的数字生活“节律”,为线下社交和现实生活预留出“无电子设备”的专属时间。

  重塑地理社区,激活线下连接节点。重建“附近”的关键在于让物理空间重新产生吸引力。社区规划与治理应转向以人为本,着力营造富有活力的公共空间和促进邻里交往的社区文化。比如可以通过改造、利用社区闲置空间,建设社区花园、共享书房、咖啡厅、健身角等微型公共设施,为居民创造自然而然的相遇和交流场所。成都的曹家巷地瓜社区兼顾了阅读区、亲子馆、自习室、舞厅等功能,覆盖了全龄段,人人都能参与到社区活动里,成为了新的社区活力点。当“附近”变得有趣、友好、便利时,人们回归线下社交的意愿会显著增强。

  鼓励线上线下融合,赋能“银发”数字生活。平衡数字与现实,不能忽视代际差异。在帮助年轻人回归“附近”的同时,也要助力老年人“融入数字”,避免数字鸿沟加剧老年群体的社会孤立。烟台大学“数字反哺”社会实践队走进社区,一对一、手把手教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这种“代际共融”的模式,不仅提升了老年人的数字技能和生活品质,也为年轻人提供了深入了解长辈、服务社区的机会,在传授与学习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重建了代际连接,是弥合数字社交与现实社交割裂的暖心实践。

  “电子搬家”是时代投下的一枚硬币,一面刻着个体对心灵自由的追寻,一面印着对现实连接的疏离。我们无法退回到没有网络的过去,也不必全然拒斥数字社群带来的温暖。当我们在赛博空间里寻觅到“海内存知己”的慰藉时,别忘了同样珍视“邻里一家亲”的温情。唯有在数字飞地与烟火人间架起沟通的桥梁,让线上的知音与线下的“附近”共同滋养我们的生命,方能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时代,寻得一份既自在又安顿的圆满。

责编:陈国栋
审签:张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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