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可以有“平替”吗
2025-11-21 11:41 山东宣传
作者:廉欣梅 贾颖超 凌霄
“儿女也可以外包”?这个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却成了生活中的真实场景。近来,各类平台上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外包儿女”业务,“外包儿女”可以为独居、空巢老人提供陪聊、代购生活用品、陪诊、定期上门确认安全等情感服务。
当父母的需求化作电话那头的欲言又止,当我们的孝心被千里之距拉扯成无奈与牵挂,“空巢”之困,已成为两代人共同的心事。
这份“平替”的孝心照见的是整个时代关于“如何老去”的叩问。
图源|澎湃新闻
“外包儿女”本质上是陪伴经济,将传统上属于家庭内部的情感陪伴,转化为可购买的市场服务。这一被催生出的新型消费需求背后,既是社会老龄化与家庭结构变化带来的现实需求,也揭示出对空巢老人照护与情感支持的社会缺口。
“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早已难以适配现代社会的发展节奏。随着城镇化推进与就业形态多元化,年轻人外出打拼已成为常态。民政部、全国老龄办发布的《2024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显示,截至2024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已超3.1亿。而《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基本数据公报》显示,全国独居老人比例已达14.2%。在少子化与人口流动的双重冲击下,“养儿防老”传统模式逐渐弱化。
与此同时,“996”的工作节奏与高昂的生活成本,让“常回家看看”成为不少子女的奢望。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年轻人坦言,近期母亲因胆囊炎住院,他虽然心急如焚,但若请假返乡,不仅损失当月绩效,往返机票也相当于半个月工资。最终他聘请了“外包儿女”代为陪护,自己通过视频远程关注。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现实,让许多子女选择通过“花钱买陪伴”来寻求心理补偿。“外包儿女”的服务看似填补了子女的责任空白,实则是家庭养老功能缺失后的“临时补丁”。
对于空巢老人而言,日常陪伴的安全感与情感联结的归属感,比衣食住行更显迫切。生病时有人陪诊、遇事时有人商量、节日时有人围坐,这些琐碎的需求,恰恰是社会养老服务中最薄弱的环节。当前,我国各地养老服务保障多聚焦经济补贴、医疗护理等刚性需求,但在精神慰藉、情感陪伴等软性需求方面,仍然存在巨大的供给缺口。在这种真空状态下,情感服务被迫市场化,使得“外包儿女”成为老人无奈之下选择的“情感替代品”。
图源|摄图网
“外包儿女”的兴起,精准回应了异地子女尽孝难、“空巢”老人照护缺位的现实痛点,但基于金钱交易的服务终究难掩深层焦虑,无法替代真实的亲情,其背后的风险也值得警惕。
服务质量不够稳定。与持证上岗的养老服务师、护工不同,“外包儿女”尚无统一培训标准,既不懂基础医疗常识,也不具备急救技能,若遇老人突发疾病,服务者若缺乏应急处理能力,可能延误最佳救治时机。
行业监管存在空白。正因入行门槛低、缺乏行业标准,“外包儿女”这种情绪型陪伴服务存在较大隐患,虚假宣传、服务不达预期、隐私泄露、低俗擦边等现象时有发生,且部分平台信息真实性难以核实,用户权益缺乏保障。
权责划分较为模糊。陪伴经济的服务场景延伸到了亲情领域,也带来了“谁来服务”“谁来监管”“服务好不好”的连锁议题。比如,当“外包儿女”介入老人家庭矛盾、财产处置、医疗签字等事务时,一旦权责划分不清,不仅难以维护老人权益,还可能成为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情感联结难以牢固。老人对“亲情被替代”往往比“被忽视”更为敏感。“外包儿女”对从业者而言仅仅是一份工作,而对步入晚年的老人却可能成为情感依赖。这种建立在付费基础上的“亲情”,终究缺乏真实情感的根基。服务一旦结束或人员更换,老人可能产生心理落差,甚至造成二次心理伤害,加剧其孤独与不安全感。
与此同时,另一类亲情“平替”现象也引发社会热议——大学生以“临时父母”的身份,填补孩子们因父母忙碌而缺失的陪伴。一老一少,看似无关,却共同指向情感缺失这一共同的社会议题。
市场提供的亲情“平替”终究有其边界和局限,一纸契约也承载不了亲情的深度与温度。我们固然可以借助市场缓解老人、儿童的情感困境,但这不能替代真正的亲情关系。
解决亲情“平替”现象背后的情感困境,需要跳出市场化代偿的单一思路,从多方面寻找破局之路。
完善相关支持政策。家庭作为老人、儿童最为依赖的情感港湾,应承载其应尽的精神支持义务。需从政策层面织密保障网络,将情感服务纳入养老保障体系核心,让每个家庭不必为了寻找亲情“平替”而伤脑筋。
菏泽市郓城县唐塔街道宋屯村,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为92岁老人服务。 图源|新华社
比如,出台指导意见,鼓励企业、学校、志愿者团体共同参与上门养老服务、儿童公益托管工作,扩大社区养老育幼顾问覆盖范围,针对失独、丁克等特殊家庭,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委托专业机构提供长期陪伴与心理疏导;鼓励街道、社区积极利用闲置的活动中心等作为养老、托育场地,加大社交、娱乐、学习等服务供给,并提供专项资金予以财政补贴;制定更加详细的陪伴经济行业标准,建立评估监管机制,提高情感关怀的权重,将精神支持强度纳入行业服务质量评估核心指标。
唯有从制度层面拓宽情感供给渠道,才能从根源上减少“花钱买陪伴”的单一刚需依赖。此外,可通过立法明确子女精神赡养义务,为异地子女提供探亲假补贴、远程照护支持等,降低家庭养老成本。
平台优化服务体验。在情绪陪伴服务呈现去中心化、松散型特点的大背景下,平台经济正大规模介入功能型陪伴服务领域。这种平台模式以连接供需为核心,开放性强、扩展迅速,但如何规范准入与质量把控仍是关键。
在行业层面,需尽快建立涵盖医疗常识、心理疏导、法律素养的培训考核体系,明确“外包儿女”“临时父母”的服务边界与责任清单,让服务有标准、有监管、有保障;在企业层面,可借鉴养老服务师、育儿师“综合评估+个性化方案”的模式,推动服务从“跑腿撑腰”“陪写作业”等基础层面,升级为兼顾生活照料与精神关怀的专业照护。
社会给予人文关怀。在效率优先的语境下,工作挤占了人们本该享受家庭温馨的时间,畸形的加班文化更是让人们“无暇他顾”。工作与家庭不该是一道单选题,企业应该明白,真正的竞争力来自技术创新与管理效能,而不是对员工时间和精力无止境地榨取。以更人性化的价值理念、更健康向上的企业文化,打造“以人为本”的职场生态,才能让职工工作和家庭“两不误”。
养老育幼,不只是一个家庭的私事,而是社会的公共议题。让孤独少一点,让温暖多一点,这才是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最好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