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冀鲁边·抗日⑮丨上抗大,十八名青年徒步奔赴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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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冀鲁边区是抗日战争时期由河北省津南地区的部分县与山东省北部的乐陵市等部分县合并形成的一个战略区。冀鲁边区有深厚的红色底蕴。1939年秋至1940年春,冀鲁边为鲁西、鲁南输送了近20000名干部、战士,为整个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做出了巨大贡献。抗战期间冀鲁边有10万多抗日军民牺牲在这片热土上。
近年来,乐陵市扛起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中心县的历史担当,对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历史进行深入挖掘和系统整理,建立了冀鲁边革命纪念园和党性教育基地等,为打造“南有沂蒙山、北有冀鲁边”的红色教育品牌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为进一步弘扬“敢为人先、大爱为国、不屈不挠、团结奉献”的冀鲁边精神,大众网·海报新闻特推出“红色冀鲁边”专栏,分“革命”“抗日”“解放”三个板块,将连续刊登《大众日报》高级记者朱殿封老师的史志性报告文学作品《红旗飘飘》,敬请关注。
抗大学员参加延安各界反对国民党制造分裂投降大会(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的故乡就在那东北方向渤海边,日寇铁蹄踏进大平原,人民遭难,何时才能拯救?离散的家庭,何时才能团圆?爹娘啊!你们的儿女没有白生,没有白养,为了祖国的独立,为了人民的生存,我们含着眼泪离开您,勇敢地走向抗日前线……”
上抗大,十八名青年徒步奔赴延安
朱殿封
一则招生广告,引来无数有志知识青年毅然背井离乡,冲破日寇和国民党顽固派的层层封锁,从四面八方奔向这个神圣的地方——延安。从1937年至1938年底,先后有1.5万多名知识青年奔向延安,进入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这其中就有从冀鲁边区的乐陵县(现为乐陵市)前往的10多名青年。
到延安去,
到抗日救国的前线去
1938年立秋节气这天上午,王栻(曾任国家机械工业部办公厅副主任等职)、冯克(原名封绍武,曾任中国汽车工业公司副总经理)、王力山(曾任济南重型汽车厂筹建人之一)、小郑(原籍庆云县)等一帮青年,说笑着走到乐陵县城丁字街头,看见一伙人仰着脸向墙上瞅着什么,便也凑了过去。打眼一看,一行大字映入眼帘:抗日军政大学招生广告。几个人专注地看下去:一宗旨、二资格、三年龄、四报名日期、五报名地址、六考试日期、七考试科目、八录取人数、九待遇、十教育科目、十一毕业期限、十二校址……
“呀,是延安的抗大招生!”王栻惊喜地喊出声来:“‘凡有志献身于民族解放事业,具有高小毕业或同等文化程度,身体强健,无嗜好及暗疾者均可投考’,我们都能报考。”转而激愤地说:“同学们,日本鬼子打来了,国家都快要亡了,我们甘心做亡国奴吗?”
侯宪武说:“咱们参加县抗日救国动员委员会的‘教员训练班’刚结束,在等待分配,是要去当教师的呀。”
“日本鬼子烧杀掠抢,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枪炮声取代了歌声,剑戟取代了犁杖,屠杀取代了握手,悲泣取代了欢乐,我泱泱中华幅员辽阔,可哪里还有一块净土?哪里还放得下一张课桌?只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我们才能回到教室里安心教书。”王力山愤然地说。
“是啊,国家在被蹂躏,我们有书不得教,孩子们有学不能上,我们的结业证、文凭有啥用?”张其昌坚决地说:“我们决不当亡国奴,到延安去,到抗日救国的前线去!”
小郑说:“对,我们到延安抗大去学习救国本领,跟着共产党打完鬼子再回家教书。”
王洪渐(后改名王成)听了摇摇头说:“小郑,你是女性,上延安路途遥远,说不定会遇到多少艰险,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花木兰、穆桂英不都是女性?抗日救国人人有份不分男女。”小郑搬出古代巾帼为自己佐证。
冯克高举起拳头:“我决定了,先上延安抗大学本领,再上战场杀敌报国。”
“告示上说了,招收18岁以上28岁以下青年,你今年才16岁呢。”张维尚(岗)说。
冯克说:“我看清楚了。报名时我就说18岁,请学哥学姐们给我打打马虎眼,嘴下留情别说穿呀,待到了延安,我再向组织如实报告年龄,他们还能把我撵回来呀?”
张其昌关切地对冯克说:“你年纪小,这么大个事儿,先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
“不行,一商量可能就去不了了。个人的事我自己做主。”
“嗬,真没看出来呀,冯克同学人小主意大着呢。”赵希圣(泽)说。
王栻说:“同学们,冯克的话提醒了我们,主意要自己拿,咱们谁也别告诉家人,免得节外生枝。”
“对,保密。”大家统一了思想。
延安抗大招生的消息在教员训练班传开,又有一些同学报名。8月底,动委会批准王栻、冯克等9名同学,津浦支队两名战士,庆云、盐山、德平等县7名青年共18人,由老张、云涛(原籍庆云县)带队奔赴延安抗大。
冯克兴高采烈地说:“从此我们就是抗大同学了。”
“对,我们是抗大同学了!”
冯克夫妇(图片来源于网络)
11天跋涉,
到达南宫县(现南宫市)八路军129师师部
9月2日清晨,王栻等18名青年从乐陵县城满怀向往地踏上征途,头一天步行90里路到了德平县城(现为临邑县德平镇)。他们平日没走过远路,心急又走得快,一天下来人人脚上起了水泡。第二天醒来,一个个腿肿僵硬得发直不打弯,脚底疼得不敢着地,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街上的大娘见了心疼地劝道:“孩子们,歇两天再走吧。”
“大娘,我们受得住,要是连走路都怕了,怎么上战场去打鬼子呀!”
“看看,都是好样的!真是帮抗日救国的好孩子!”
第二天又走了80里,到了陵县(现为德州市陵城区)神头镇。有人脚上的水泡破了渗出血,有人脚底水泡连成片,血水和袜子粘连在一起,脱袜子时疼得“嘶嘶”抽凉气。但是,没有人畏惧。带队的老张不断地给大家鼓劲:“同志们,听说延安的‘老八路’——红军长征时跋山涉水,枪林弹雨中步撵走了两万五千里,我们要学习‘老八路’,练出铁脚板,一定走到延安城。”
云涛说:“咱们队伍里也有榜样啊,你看小郑是女生,冯克年纪最小,比大家一步不少走,一步不落后。”
第三天走到敌占区边缘,再往前走是津浦铁路,敌人封锁严密。两天前他们离开德平时,友军国民党山东保安第五旅曹振东部派出一个骑兵班护送他们过铁路。可是,走到离铁路四五里时,骑兵班跑回去了。深夜,老张带领大家瞅空子跨过了铁路,向着西南方向的一个村子撒腿猛跑。众人刚到村口,突然前方有人大喊:“干什么的?”“哗啦,哗啦”传来拉枪栓声。不好,是伪军。大家转身又往回快跑,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到一起商量办法。老张说:“我们对村庄的情况不明,绕开村庄从地里走。”众人同意。
黑夜里辨不清方向,大家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绕来转去,累得筋疲力尽,凌晨走进离铁路十多里远的平原县苦水铺村,在一个老乡家住下。早晨,房东急切地把他们喊醒,说有3辆敌人的汽车向村里驶来。他们赶紧钻进了青纱帐。所幸,敌人的汽车是从此路过。他们不敢停留一路西行,两天后赶到河北省故城县郑口镇运河渡口。
郑口驻扎着国民党第29军南撤时留下的一部分散兵,团长叫胡海道。老张找到胡海道说明身份,胡团长一听是宋哲元(第29军军长)老家的人,热情招待,并对他们说:“去延安千里迢迢,沿途不是鬼子、伪军、汉奸把守,就是土匪强盗出没,你们手无寸铁怎么对付得了?在哪里都能抗日,我队伍里最缺少像你们这样有文化的青年,加入我的队伍吧。”
王栻代表大家婉谢说:“延安路上是危险重重,但我们不怕,不能半途而废。谢谢胡团长的美意,我们学习毕业后就回来,那时再参加贵部一起打鬼子。”
胡团长不好强留,放行他们渡过运河,18人继续前行。夜晚走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洼里,路旁庄稼地里忽然间传来鬼哭狼嚎般怪叫声,夹杂着枪声。他们知道,这一带住着胡海道的部队,没有鬼子和伪军,是胡海道企图以此吓唬住他们留下来当兵。大家簇拥在一起,相互壮着胆子往前走,越走勇气越足。天明时分来到岳阳店,胡部的一个营正在这里招兵,营长奉胡团长之命又挽留他们,他们再次谢绝。营长恫吓他们说:“西边的红枪会闹得很厉害,见人就杀,军队都无法通过,你们赤手空拳还不是去白白送命?”
老张向村民打听详情,村民告诉他,红枪会对胡部确实不客气,对八路军还是让通过的。但因为胡部有时化装成八路军和红枪会打仗,弄得红枪会对八路军真假难分,存有戒心。有的同志听后犹豫了,担心遇上红枪会出危险。王力山说:“红枪会会员都是当地农民,他们不会无故杀人的。我们一同来就一起走,只要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18人离开岳阳店,路过头一个村庄就遇到了红枪会。老张、云涛拿出八路军115师抗日挺进纵队先遣支队(津浦支队)发给他们的通行证和信件,解释说明后被放行。
在第二个村又被几十个红枪会会员截住,他们又拿证件解释:“我们是上延安抗日救国的学生,从此路过,不是来跟你们打仗的。”红枪会会员信不过,列开架势要动武。小郑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声说:“老乡们不要动手,我们真的是上延安学习的学生,打仗的军队哪有不带刀枪的呀。你们看,这里还有一位小弟弟。”小郑说着把冯克拉到跟前。小郑的话管用了,红枪会会员把他们领到村里的学校看起来。老张、云涛又反复跟红枪会坛主解释,坛主派人把他们送到了临近的八路军驻地。
经过11天跋涉,他们到达河北省南宫县(现南宫市)八路军129师师部。18个人欢喜地高喊着:“胜利,胜利!”紧紧拥抱在一起。
登上太行山,宣誓:
“不把日寇消灭光,决不回家”
18人在师部休整了10天,填写了入伍登记表,每人发了新军装,同其他地区来的同学共约40人编成一个大排。大家高兴极了!9月21日,学生排从南宫出发。集合时有两名学生跑到国民党张荫梧的队伍去了,时处国共合作,他们算友军,国民党军队待遇比八路军好。另有乐陵的一人(侯宪武)脱队。艰难困苦在考验着每个人,大多数同学信念坚定,表示: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死,打断骨头还有肉,割掉皮肉还有筋,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爬到延安去!
接近平汉铁路了。此时日寇正在进攻武汉,为了保证军队和物资安全南运,日军对平汉铁路严密封锁,铁路两侧五六十里的敌占区内村村设有维持会,实施强化治安,给通过铁路增加了困难。9月28日夜,学生排从距离邢家湾村不远处穿过铁路,走到离铁路七八里的一个村头时,骤然间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没有经受过军训,没见过阵势,夜间穿越敌占区本来就提心吊胆,人慌无智,他们呼啦一下子四散跑起来,有的钻进高粱地,有的蹿进菜园子,老张在奔跑中掉进土井里。负责护送的八路军战士着急地低声呼喊:“大家不要乱,别跑,回来!”
怪音消失了。负责护送的战士用联络信号把大家重新集合到一起就地隐蔽,派出侦察兵。半小时后侦察兵回来报告,路基上有敌人的装甲车巡逻,不能通过,大家只好返回邢家湾村待机行动。
四五天过去了,一直没找到过路机会。这天,负责护送的战士从铁路附近村庄“请”来一个维持会会长,对他说:“凡是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真心给鬼子办事,我们打听着你是个有良心的人。现在我们的一批同志要过铁路,你是本地人,即便地上长根草你也认得,鬼子有啥活动你也清楚,你想办法把他们安全送过铁路,也是为抗日出一份力。你要确保万无一失,出了闪失由你负责。”
这个会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自知背负着几十个人的性命和家人的生命财产,万万不敢大意。他根据每列火车运行经过此地的时间,选择从邢台车站开来的火车经过时越过铁路。他领着学生排预先隐藏在铁路旁,借助火车喷出的气团和震动声作掩护,带领大家迅速跨过了铁路,又过了一个驻有敌军的村子,送出十几里路,大家安全穿过敌占区进入山区。
10月5日这天,学生排登上巍峨的太行山,攀登了几十里山路,下午来到峻极关。峻极关始建于明朝正统年间,居河北省邯郸市、武安县(旧属河南省)和山西省辽县(左权县)交汇处,历史上属于“三省要隘”“鸡鸣三省”的地方。它南北峭崖,陡不可攀,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站在峻极关前举目远望,一边是广袤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一边是连绵无际的太行山群峰,同学们心潮澎湃,不约而同地引吭高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义勇军进行曲》)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女神在纵情歌唱。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气焰千万丈。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在太行山上》)
……
同学们唱了一首又一首,唱得人人泪流满面,庆祝又闯过了一道难关,又向延安靠近了一步,又取得了一次胜利。王栻、冯克、孟宪玉、小郑、小孙(原籍庆云县)等人站在山顶上,俯瞰美丽的华北平原,涌起浓浓的思乡情绪,一首言志诗你三句我五句地脱口而出:
“大家看!华北平原一望无边,亿万同胞在那里耕种着沃土,过着安宁的生活世代团圆。可恨的日寇铁蹄踏进大平原,占城镇、烧村庄,无辜的人民遭受着野兽的蹂躏,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凄惨的景象使人多么心酸。我的故乡就在那东北方向渤海边,人民遭难,何时才能拯救?离散的家庭,何时才能团圆?爹娘啊,你们的儿女没有白生,没有白养,为了祖国的独立,为了人民的生存,我们含着眼泪离开您,勇敢地走向抗日前线。救国的重任压在我们肩上,爹娘啊,请你们放心,我们站在巍峨的太行山上,都有坚定不移的决心,奔向革命圣地延安,学会杀敌本领,迅速回到前线,为雪国耻,解放国土,一定把日寇赶出去,使失散的儿女重新团圆。我们在高山上高声喊,希望你们在梦中听见,爹娘啊,抗战胜利再见!”
几十年后,王栻忆起同学们在峻极关前的这一幕时深情地说:“我瞭望着故乡平原,思念着故乡人民和生我养我的爹娘,回想起日寇踏进乐陵故乡给人民造成的苦难,压不住对敌人的仇恨怒火。我们举起愤怒的拳头,向沦陷区人民宣誓:不把日寇消灭光,决不回家。”
夕阳给太行山披上万道红霞,全排同学迎着霞光一路唱着走下峻极关。四天后,他们顺利到达八路军总部。
爱国青年奔赴延安(图片来源于网络)
“延安,我来了!
抗大,我来了”
学生排住在八路军总部招待所里一边休息,一边总结行军经验。其时,各地前往延安的知识青年有许多人会聚到总部,总部将他们编成一个连,发了军装,指导员是位女同志叫唐克。从此,他们真正成为八路军的一员了。
此时,八路军全力配合国民党部队守卫武汉作战,总部指挥整个八路军主动出击,在敌后摆开战场,破坏日寇的后方,紧紧牵制敌人,因而特别忙碌。然而,政治部仍几次派人给学生连作全面抗战形势报告,左权副参谋长给营以上干部上课,也让他们去听,大家听了倍受鼓舞。
霜降节气这天(10月24日),学生连告别八路军总部,5天后走到韩洪镇,准备第二天翻越绵山。绵山地处山西太原盆地西南端、太岳山北侧、汾河南畔,它绵延百里,最高海拔2560多米。当地人告诉他们,时值深秋,山顶开始有雪结冰,在山顶上不能停留,也不能走错了路,不然就有转不出来的危险。次日清早,同学们开始爬山。山路蜿蜒崎岖,同学们如今攀爬起来已不觉得多么困难了,因为像乐陵来的同学已经走了近两个月的路,什么样的路都走过,已经磨成了铁脚板,脚力、体力、走路能力和技巧都普遍提高,已经不再怵头走路了。他们说:“越走越有劲儿,越走决心越大,越走越看到光明。”
几经回旋,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学生连翻过了绵山,走到山脚下,来到一棵用铁链围起来的大槐树前,当地人以槐代柳,纪念晋文公放火烧山被烧死的介子推(介子推烧死在大柳树下)。同学们或坐或站围绕在大槐树下,触景生情,小孙说:“介子推跟随重耳(晋文公)在外逃亡19年,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备尝险阻艰难,为重耳尽了犬马之劳。”
王栻说:“介子推热爱祖国,他看到重耳能担当复国重任,因而追随重耳,在重耳最艰难的时候‘割股奉君’。表面看他效忠的是重耳个人,是忠君,实质上效忠的是晋国这个国家,是大忠大义。”
“后来重耳坐了江山,封赏时忘了介子推。介子推作诗说:“‘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他这是不是因为没有受封而鸣不平呀?”冯克说。
王洪渐说:“其实,介子推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受封而有怨言,他是看到那些无功受禄、小功受大禄的人纷纷争功讨赏且得到封赏而心里不平。要不,他母亲让他去求赏,或者使重耳知道这件事,他不去也不说呢。”
“介子推有功于国,辞官不言禄,不争不求,甘心去过平淡隐居生活。这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品质十分可贵,它像灯塔一样光芒四射,照耀着我们。这次走绵山受教益了。”王力山感慨地说。
孟宪玉说:“对,我们要学习介子推忠心报国。如今共产党扛起民族独立和解放的大任,我们喝过几瓶墨水,大小也算个‘仕’吧,也要为国家为民族去战斗,不惜牺牲自己。”
唐克接话说:“是啊,大家都经历了,共产党和八路军是多么重视我们呀,咱们离开总部前,总部就给沿途附近的部队下了命令保护我们,为此,沿途部队封锁过路地区敌人的据点,对敌军展开了进攻,保证我们通行。这次到延安抗大,大家一定努力学本领,跟着共产党干革命,打鬼子。”
王栻清楚地记得,11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学生连急行军40多里进入铁路东侧煤矿区,天黑,路黑,他们手牵手从敌人碉堡下通过。刚走出山沟,山上就打响了,子弹在头上呼啸交叉而过。他们在我方部队掩护下跨过铁路,向南进而转头向西渡过汾河,由部队护送进入抗日根据地吕梁山区。又连续行军五六天,到达黄河东岸的永和关,由此渡过黄河,胜利进入陕甘宁边区。
看着脚下滚滚东流的黄河水,放眼龙脊纵横的黄土高原,同学们都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情不自禁地拥抱、摔跤、蹦高、将帽子扔向空中。“我们终于走进陕甘宁边区了,我们很快就要到延安了,就要到家了!”
青年人激情似火。同学们放声歌唱:“全国动刀兵一起来出征,你看那大旗飘扬多威风,这路人马哪里来,西北边区陕甘宁。军民要齐心,救国打先锋……红旗下是咱领袖毛泽东,周副主席并肩站,还有咱朱德总司令……”(《抗日将士出征歌》)
“高楼万丈平地起,盘龙卧虎高山顶,边区的太阳红又红,咱们的领袖毛泽东……”(《咱们的领袖毛泽东》)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咧,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咧,几十几个艄公呀来把船来搬……”(《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
呼喊声、欢笑声、歌唱声与黄河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赤心报国的学子们,用他们青春的热血、青春的生命,书写了一部最有人生价值的壮美的“西行记”。
11月22日小雪节气这天,学生连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同学们激动万分,高喊着:“延安,我来了!抗大,我来了!”
走进抗大
到延安后,学生连再次编队分班。各地来延安抗大的学生很多,党中央根据形势发展,决定成立两个分校。王栻、冯克等人被编入第一分校,校长何长工。抗大在延安县城大广场上召开“讨汪(精卫)拥蒋(介石)”大会,王栻等新学员刚坐下,就被大家层层围起来,纷纷向他们打听敌后民众遭难的情况、敌后斗争的情况、民众的反抗情况,和他们一路上所见所闻的情况。看到同志们的热情关怀,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会由罗瑞卿主持,毛主席第一个出来讲话。那天冯克坐在第一排,毛主席讲话时不断地咳嗽,他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冯克听不太懂,他努力听、努力记、努力地理解着。冯克后来回忆说:“那时候见毛主席比较容易,我在一周内连见了他三次,都是在延安县城的大街上。过马路时,他下车,大家就能看到他。毛主席的车比较特别,就是现在所说的面包车,我后来知道那是爱国南洋华侨送的。”“当时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刚刚结束,邓小平给学员作报告,讲持久战的意义。那是我第一次听邓小平同志讲话。”
学生连到了延安没有考试,王栻有些纳闷,询问早他而来的学兄,学兄说:“毛主席今年4月9日在第四期开学典礼上说了,抗大没有考试,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到延安来,这就是最好的考试……你们在这里学习的时间很短,只有几个月,学不到太多的东西,但你们可以学一样东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学一个宗旨——抗日救国。这是我们学校的总方针,也是全国人民的要求。毛主席还说,学员来抗大学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全国同胞;不是为了自己的家,而是为了同胞的家,牺牲一切。所以第一个决心是要牺牲升官;第二个决心是要牺牲发财;第三更要下一个牺牲自己生命的最后决心!”
王栻听了非常感动,心情非常振奋,也为半路退缩的同学惋惜。他们从乐陵起程时18个人,只有10多个人走到了延安。王栻他们在延安待了不到十天,党中央得到日寇要轰炸的信息,随即部署分散。第一分校转移到甘肃庆阳,庆阳距离延安500多里。12月上旬,他们到了庆阳,投入窑洞修补工作。准备开学时,又接到中央指示,要求到敌人后方办校。1939年2月8日,抗大一分校聚集全体同学东渡黄河。这天,阴云低垂,朔风凛冽,河上冰凌冲击,浪花飞溅,敌机在岸边低空盘旋。同学们精神抖擞,无畏无惧,渡过黄河进入延长县境。短暂休整后又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行军,到达山西省晋东南潞城县八路军总部。
春节后,抗大开学了。学员学习《马列主义基本原理》《政治经济学》《社会发展史》《论持久战》《实践论》《矛盾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课程。抗大条件艰苦,学员“认字就在背包上,写字就在大地上,课堂就在大路(空场)上,桌子就在膝盖上”。老师讲得少,靠学生自己领悟,每天下午的讨论课都非常热烈。学员们以刻苦学习、改造思想实践着毛主席的教导:“抗大是一块磨刀石,把那些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感情冲动、粗暴浮躁、没有耐心等,磨它个精光;把自己变成一把炫亮的利刃,去革新社会,去打倒日本。”
一年后,这批学员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原载《大众日报》2019年12月7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