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湖心小岛别样情

纯朴的农家姑娘五妮，初中没上几天就下了学。刚上初一那阵子，五妮嫌上学没意思，还费家里的钱。她和几个小姐妹一道，把书包一扔，说不上就不上了。

陈一说：“倔孩子，这是你自己不上的，将来要是后悔，可不能怨我。”

五妮说：“爷，俺在学校上课简直是活受罪，学不出什么道道，还不如回家做点事呢！”

 “你这个熊妮子，自作主张不上学。下了学在家待着，像娘一样守着锅台转，有啥出息呢！” 一旁的五妮娘搭了腔。

五妮不再说了，她有着自己的打算。爷陈一开塑料厂，每天很忙，得了空就去喝酒赌博。这个家呀！多病的娘，生“疯”的二哥，年迈的奶奶——只有她才能照顾。

下地种庄稼，洗衣做饭做家务照顾人，几年下来，五妮就成了过日子的好手。守着祖辈留下的地，呵护着依恋着的家，五妮感到充实而温馨。五妮长相出价，说媒的挤破了家门槛，可她就是不吐口——五妮的心里只有俺。

俺呢？学习成绩不错，在全县最好的高中读书。

下学期就上高二了，过几天要返校。俺约五妮来到河堤，说着悄悄话：

“六孩，到了县城可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大学生，多光彩呀！”

“五妮，放心吧。咱这地儿不出孬种，看俺的。”

“六孩，你还记得西山那对仙人的传说吗？”

      “记得，记得！”

过去村里有一对情侣，深深相爱着，男的耕田，女的织布，可门不当户不对，女方家硬生生把他们分开了。后来，两人手牵着手，跳湖殉了情，殉情的地方长出了两块石头山。

“六孩，你可要记着俺的好！”

      “记着，记着！咱们订了娃娃亲，你早晚是俺媳妇。俺早就盼着这一天哩！”

五妮高兴地笑了，想着俺俩相好的日子。可她还是不放心，用眼逼视着俺：“你心里可不能有别人，不要让县城的花裙子高跟鞋给迷住了。你发毒誓——只要俺！”

“我一定好好学，争取考出个好大学。我不会让花裙子迷住的，心里只有你，永远只有你！我发毒誓，只想你——”说完，俺一把搂住了五妮的腰。五妮佯装着躲开，口里说：“你个憨熊，真坏！”

这一晚，俺与五妮谈了很多。临别，她提议赶明儿找条船去西边寻找仙人山。

第二天一大早，五妮找到了本家哥二志。他一听俺们要找仙人山，便爽快地答应了。

幸福的小船出发了，三个人的心情格外轻松。五妮特意穿了件紧身的连衣裙，裙上有红色的碎花，出挑的个子如熟透的桃子，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摆来晃去，人显得俊巧而活泼。二志给小船披上了洁白的帆，还准备了一个大西瓜和四五个大圆烧饼。

清晨的阳光明媚动人，微风轻抚着湖面，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照着船和人，影子在不停地晃动。

风不大，鼓动着帆，引领着小船在航道上前进。小船速度很快，二志不时调整着帆的角度，有时还在船尾用竹篙划拉着水，很随心的样子。小船继续向西行进着，沿途的美景尽收眼底。只见，叶绿花红的野荷塘连绵不断，成片的菱角秧一簇簇，竞相开着零星的黄花。一片片翠绿的芦苇荡和蒲草丛里，野鸭不时上下出没。不知名的鸟儿从船头轻轻掠过，有时张开着美丽的翅膀，有时舒展着美妙的歌喉，它们与俊俏的五妮热情地打着招呼。

船行半个小时，前面河道突然出现了西南西北两个分叉，五妮问：“二哥，那咱该往哪个方向走呢？”“往西南是江苏的地儿，有个铜山，很近。往西北是咱的地儿，也有座山，不知叫啥名，只是远了点。——你俩定呗！”

“咱的地盘咱作主，往西北走吧！”五妮说。

二志调整着帆的角度，小船继续向西北方向开进。这时，五妮的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片河域是她的伤心地，是她大哥大生淹死的地方。虽然大生是个捣蛋孩子，喜欢喝酒惹事，最后掉湖里淹死了，属于自作孽不可活。可毕竟是一母所生，血浓于水，兄妹的那份感情还在。

五妮又想到了二生。一场大火带走了花儿娘，二生冒死救出了花儿。可二哥也因此改变了人生轨迹，他本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呀！二生哥人虽疯，可骨子里重情重义，他让火车撞飞了，用命追随着最疼他的奶奶而去，最后葬在了铁路东的乱石岗上！

五妮触景生情，生出了几多感慨和无奈，她的眼睛深情地向西边眺望着，心中隐隐作痛。

俺也在沉思，明天就要去县城读书了。离开故乡和亲人，离开这片热土地，可家乡的泥土荷塘依恋着俺，家乡的天空河流树木思念着俺，家乡的贡粥煎包鱼丸汤等待着俺，家乡的知了蛙儿鱼儿离不开俺。

俺屹立在船头，心灵在广阔的天水间自由翱翔，蓝的天白的云，清的水绿的荷，纷纷律动着鲜活的音符，充满着生命的张力。多么圣洁，多么伟大，多么真实淡然，而这一切将要与俺分开，即使很短暂，可也是难舍难分。

就要离开五妮了。这个温柔大方纯朴的刚强女孩，这个帮俺爱俺懂俺珍惜俺的痴情发小，有着自己的想法活法。五妮把一切都给了俺，坚守着最圣洁的爱——

她的脸颊上写满了爱恋，那里是俺嘴唇耕耘的沃土；

她的眉宇间写满了坚定，那是五妮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俺轻轻闭了眼，五妮不断变换着脸谱从眼前闪过，有时是儿时的伙伴，有时是家中的老娘，有时是知心的姐姐，有时是辛苦持家的小媳妇……俺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五妮还在眺望，任由风儿轻轻地滑过脸颊。

“快看，快看，拖队来了！”六妮的欢呼声打破了寂静。只见一个拖头船冒着滚滚黑烟，坚定不移地向前开进。拖头船不是很大，却方向明确动力十足，后面紧连着二十多条船，每条船舷上都印着编号，红色，白色，黑色。拖头船似激昂的龙头，勇敢坚定地劈开浪花，后面的船队仿佛长长的龙身，而最后拴着的三条小船，犹如蝌蚪的小尾巴，不由自主地晃荡着。

长长的拖队，沿着直线行进在航道上，给盛大的湖面划着优美的线条，场面壮观而美丽。

五妮吃了块西瓜，俺啃了块烧饼，肚子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二志哥用瓢盛了点湖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喝罢，二志像是被周边的美景感染了，亮亮嗓子，唱起了家乡那首经久流传的老歌：“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歌声的余音有力地回荡在湖面上。

真好，真美。在船头，五妮与俺深情地拥抱着。

“到了，到了，前面的山到了，都醒醒！”二志把沉睡中的俺们叫醒，正前方出现一座凸起的山，这座山像卧伏在万顷碧波中的一头骆驼。山不是很高，但连绵不断，满眼翠绿。

“二志哥，靠岸，俺要到山上转转去！”俺说。小船靠了岸，二志把缆绳拴在湖边一棵歪脖树上。他腿脚不便，没有跟着俺五妮上山，就近找了家鱼馆——看来很熟悉当地。他喜欢喝大碗茶，更喜欢那种独有的清静。

俺和五妮沿着石阶而上，欣赏着各色的树、各色的花，骆驼山最高处的亭子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路上，碰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俺停下来与他打着招呼。老爷爷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腰杆挺得很直，他也是要到亭子那边。

正好，三人结伴而行。一路上，老爷爷十分健谈，讲述着他爷爷讲给他的故事：“我们眼前这个湖叫微山湖，因微子而得名。微子名启，是商纣王的庶兄。商纣王无道，微子数谏不听愤而出走，死后就葬在了这个岛上。微子的后人给微子立了碑，以此纪念他。”

俺听着，不住地点头。五妮听完，深思片刻，提出了困扰她很多年的问题：“老爷爷，这里有神仙山吗？有湖神娘娘吗？”“孩子，这里没有什么神仙山，只有这么一个大岛，像头美丽的骆驼。小岛东西长十几里，完全脱离了陆地！俺们渔民一代代在此繁衍生息，每个人都有心中的湖神娘娘。”看着俺俩期待的表情，老爷爷又讲了一个“神女湖”的美丽传说：

几千年前，黄河、泗河发大水，水泛滥，有兄妹二人拽着一棵枯树顺流飘到了这里。这里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兄妹俩选择留了下来。他们择水而居，女采果、男捕鱼，幸福地生活着。

一天傍晚，少年捕鱼时看到了奇异的一幕，湖面上张开着一张巨大的荷叶，并挺立出一枝粉红色的荷花。不一会儿，荷花变成了天仙般的“神女”，裸露着曼妙的胴体。七彩湖水从莲蓬孔眼向她喷射，美女无拘无束地沐浴着——真是美轮美奂的一景！少年脸色通红，大气不敢出，偷窥着欣赏着。倏然，“神女出浴”的美景戛然而止，湖面上恢复了静谧。

老爷爷说：“这就是俺们这儿“神女湖”、“荷仙湖”的由来。”

听完这个传说，俺陷入了深思，五妮也遐想万千，而白发老爷爷却不知何时走了。俺和五妮手拉手，登临山的最高处，找到了当地人称为“凤凰台”的亭子，看到了老爷爷所说的微子墓。五妮在墓前双手合十，默默地许愿。俺驻足山巅，远山近水尽收眼底……

岛上观湖，天连着水，水接着天，真是令人神清气爽遐想万千。

游完了岛，俺们在当地渔馆吃了午饭，品尝了原汁原味的渔家宴后，小船原路返回。这时湖面起了风，白帆徐徐张起，船行如箭，而小船后面浪如雪卷，长长的河道上留下了对对波痕，还有五妮无限的遐想。

风动帆紧，家——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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